挽天倾：我为大明续三百年 第26章 安营扎寨

当钱百户那充满了幸灾乐祸与怨毒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崎岖小路的尽头时，顾昭脸上那副充满了“真诚感激”的笑容，也随之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磐石般的冷静与深沉。

然而，他身后的镇北营士兵们，却再也无法维持那份压抑许久的沉默。

希望与现实之间那残酷无比的落差，如同泰山压顶一般，沉甸甸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他们刚刚才在刘千户的府邸里，用那惊天动地的一矛，赢回了作为战士的尊严；他们曾以为，凭借着斩获的功勋与献上的厚礼，至少能换来一个安稳的落脚之地。可他们最终得到的，却是这样一片连野狗都不会来拉屎的、被彻底遗弃的绝地。

凛冽的北风，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子，毫无遮拦地从堡墙的豁口处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人们的脸上，生疼。士兵们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嶙峋的怪石，便是稀疏的、早已枯死的野草。那几间破败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茅草屋，黑洞洞的窗户和门口，像是垂死之人圆睁的、绝望的眼睛，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荒凉与死寂。

队伍里，那股刚刚因为胜利而燃起的兴奋与高昂士气，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熄灭，荡然无存。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一些年轻的士兵，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眼神中的光芒，正在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几个老兵则蹲下身子，抓起一把沙土，感受着那粗粝的、毫无生机的质感，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王五，此刻也像一头发怒却找不到目标的公牛，粗重地喘着气，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不断抽搐。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这股绝望的情绪即将蔓延成灾的时候，顾昭，动了。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了这片废墟的正中央，那里，有一块比人还高、因为风化而显得棱角分明的巨大岩石。他深吸了一口气，手脚并用，沉稳而又有力地攀上了那块巨石的顶端。

他站在高处，凛冽的寒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但他挺拔的身姿，却如同一杆插在这片土地上的、永不弯折的标枪。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过去。

“我知道！”顾昭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算特别响亮，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我知道大家现在在想什么！你们在想，我们拼了命从建奴的屠刀下逃出来，又献上了那么多的军资，为什么换来的，却是这么一个鬼地方！”

他的话，直接戳中了所有人的心事，引得人群中一阵低低的骚动。

“没错！那些人，就是想让我们烂在这里，死在这里！”顾-昭的语气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但是！在我看来，这片他们视如敝履的烂地，恰恰是上天赐予我们的一块宝地！”

他伸出手指，用力地画了一个大圈，将整片荒地都囊括了进去。

“你们看，它够大！大到足够我们所有人安家落户，再也不用去挤那些破败的军户营房！在这里，我们说了算，没人能跟我们抢地方！”

“你们再看，它够偏！偏到那些官老爷们根本懒得往这里多看一眼！这意味着，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人会来烦我们，再也没有人会对我们指手画脚！我们流的每一滴汗，都是为自己而流！我们建的每一堵墙，都是在守护我们自己的家！”

“从今天起，这里！”顾昭用脚重重地跺了跺脚下的岩石，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战鼓擂动，“就是我们镇北营的家！是我们所有人的根！”

一番话，慷慨激昂，如同在冰封的湖面上，砸开了一道裂缝，让阳光，重新透射了进来。士兵们眼中那即将熄灭的火焰，似乎又重新被点燃了一丝微光。

然而，顾昭知道，仅仅有精神上的动员，是远远不够的。他从岩石上一跃而下，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粗长的木棍，在众人面前那片相对平坦的沙地上，用力地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线条。

一个清晰的、充满了未来感的规划蓝图，就这样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光有家还不够，我们还要把它建成全天下最坚固的堡垒！”他指着地上粗糙的草图，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这里，靠着堡墙的这一侧，我们要建起两排新的兵营，要用我们清理出来的石头做地基，要坚固到能抵御任何冲击！”

“这里，相对靠里的位置，我们要建家属区！要让我们的父母妻儿，有一个能遮风挡雨、温暖安稳的住处！”

“这片洼地，我们要把它挖得更深更大，修好沟渠，引来夏天的雨水，把它变成一个大池塘！有了水，我们就能在这里种菜，养活我们自己！”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狂热的、充满了无限憧憬的语气，指向了最角落的一块空地。

“而那里，我要建起一座全辽东、不，全大明最好的炼铁炉！我们要用自己的手，打出最锋利的刀，造出最坚固的甲！我们不仅要在这里活下去，我们，还要活得比堡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好！”

这番宏伟的蓝图，如同一幅壮丽的画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徐徐展开。那不再是一片不毛之地，而是一个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崭新的世界！士兵们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眼中，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熊熊烈火。

顾昭丢掉木棍，环视众人，立刻下达了最为实际的命令：

“现在，所有人听令！我将大家分成三组！”

“建设组！由张叔带领！你的任务，就是带着人，先将那几间破房子修缮加固，让我们今晚有个能挡风的地方！然后，按照图纸，立刻开始搭建新的窝棚！”

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布满风霜，但眼神依旧锐利的老卒——张叔，立刻出列，沉声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警戒组！由王五带领！你的责任最重！立刻带人，在我们这片领地的四个角，设立明哨！并在所有可能通往这里的小路上，设置暗哨！我不管白天黑夜，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必须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憋了一肚子火的王五，此刻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他重重地一捶胸膛，大吼道：“是！统领放心！一只苍蝇也别想悄无声息地飞进来！”

“后勤组！由孙元化带领！你负责带着剩下的人，立刻清点我们车上所有的物资，重新登记造册！规划好未来十天的食物分配！同时，组织人手，从现在开始，清理土地里的石头，把大的搬去当建材，小的铺路！”

一直跟在顾昭身边的孙元化，郑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遵命！”

一番清晰的规划，一套明确的分工，如同精准的齿轮一般，瞬间让这支原本濒临涣散的队伍，重新高速运转了起来！

再也没有人抱怨，再也没有人失落。所有人的脸上，都重新焕发出了光彩。他们丢下行囊，拿起车上简陋的铁锹、镐头，甚至只是用手，便热火朝天地投入到了建设自己家园的伟大工程之中。

“嘿哟！嘿哟！”的号子声，取代了风的哀嚎。

铁器与石头的碰撞声，谱写成了最激昂的乐章。

一个全新的、坚韧的、充满了无限希望的社区，就在这片被人遗弃的废土之上，开始了它顽强的、注定不凡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