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日头,一天烈过一天,晃得人睁不开眼。田里的庄稼,得了去年修好的柴油机井和拦河坝的济,浇地这最耗人力的活儿,一下子变得轻省了许多。那台老柴油机“突突”一响,清凌凌的河水就顺着新挖的沟渠,汩汩地流进干渴的田地,再不用像往年那样,全队老少齐上阵,肩挑手提,累得人仰马翻。如今,每天只需安排三四个劳力轮班守在坝口,看着柴油机,疏通疏通渠沟,这大片庄稼的“喝水”问题就解决了。
地里的活计一轻松,人们的心思便活络起来,但这份活络并非闲散,而是转向了另一项关乎生存的大事——为即将到来的漫长冬季储备食物。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不同于农忙时的、更为持久的忙碌气息。秦建国和老支书秦万福蹲在队部院里的老槐树下,听着那不绝于耳的“突突”声,心里盘算的却是山里的事。
“建国啊,浇地省下这么多劳力,不能闲着。”老支书磕了磕烟袋锅子,眯眼望着远处郁郁苍苍的大山,“秋收前这段日子,正是山里货多的时候,也得给冬天攒点嚼谷(食物)了。”
秦建国点头:“我也正琢磨这事。光靠零散下的陷阱,收获不稳当。我的意思是,像去年那样,组织人手上山,分成小队,有规模地围猎几天。野物多了,肉可以风干、腌渍,皮毛也能攒下来,到时候拿到公社收购站,都是一笔进项。”
“是这么个理儿!”老支书表示赞同,“靠山吃山,咱得把这‘吃’字琢磨透。还是老规矩,你来安排人手,要稳当,安全第一。”
很快,队里的壮劳力都被召集起来。秦建国站在人群前,声音沉稳有力:“乡亲们,地里的活儿暂时松快些,但咱们的手不能停!从明天起,咱们分成四个狩猎小队,由猛子、虎子、老把式、还有老猎叔各带一队,按照划好的片区,早出晚归,进山狩猎!记住,老规矩,不准单人行动,不准进老林子深处,信号哨随身带好,有事立刻求救!咱们的目标,是尽可能多地获取肉食和皮毛,为过冬做准备!”
人群一阵兴奋的骚动。男人们摩拳擦掌,检查着各自的猎叉、绳索、砍刀,脸上洋溢着出征前的昂扬斗志。猛子更是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建国哥,老支书,你们就瞧好吧!保证不让大家空手回来!”
第二天,天还黑黢黢的,四支小队就在屯子口聚齐了。朦胧的晨光中,只能看清一个个挺拔矫健的轮廓。带队的老猎人和老把式经验丰富,低声最后一遍叮嘱着注意事项。猛子和虎子这样的年轻后生,则有些迫不及待,眼神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秦建国挨个队伍看了看,确认装备和人员都妥当,这才一挥手:“出发!都小心着点!”
四条人影组成的利箭,悄无声息地射入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向着不同的方向,没入了大山庞大的身躯之中。
屯子里,随着男人们的离去,并未显得冷清,反而另一种忙碌开始了。女人们成了绝对的主力。赵卫红和赵卫兰姐妹,还有屯里其他手脚麻利的妇女,纷纷挎上篮子,相约着走向山脚、河滩,去采摘这个时节最肥嫩的野菜——蕨菜、刺老芽、猴腿儿,还有雨后冒出来的各式各样的蘑菇。她们说笑着,手指翻飞,不一会儿篮子里就堆起了嫩绿的“小山”。
沈念秋也坐不住,被秦建国严格命令不准上山,她便和几个同样有身子或者年纪稍大的妇女留在屯里,负责处理男人们前一天从鱼篓里收回来的鱼虾,刮鳞、去内脏,然后用盐细细地腌起来,挂在通风处晾晒。她还帮着把各家凑出来的、准备熬制荤油的猪板油切成小块,大锅烧热,看着那白色的油脂在锅里“滋滋”作响,慢慢融化,变成清亮的液体,满院子都飘荡着诱人的油香。熬好的荤油盛进陶罐里,密封好,便是冬天炒菜、拌饭的宝贝。
第一支回来的队伍是猛子带的。正值午后,日头最毒的时候,他们一行四人,用粗木杠子抬着两头不小的野猪,还有几只肥硕的野兔、山鸡,一个个虽然汗流浃背,脸上身上沾着泥土草屑,却掩不住丰收的喜悦。
“回来喽!猛子他们回来喽!”眼尖的孩子飞跑着报信,整个屯子都沸腾起来。
人们围拢上去,七手八脚地帮忙卸下猎物。那两头野猪看样子都有七八十斤,獠狰狞,皮毛粗硬。女人们立刻围了上来,不用吩咐,便开始了分工协作。烧热水的,准备磨刀石的,搬来大木盆的……动作麻利,秩序井然。
秦建国和老支书也过来了,查看了一下猎物,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小子,干得不错!”老支书拍了拍猛子的肩膀。
猛子抹了把汗,嘿嘿直笑:“运气好,碰上一小群,费了点劲,总算没让跑掉。”
接下来的处理工作,才是真正考验女人们手艺的时候。放血、褪毛(野猪需用松香或开水烫后刮毛)、开膛破肚……每一个步骤都需耐心和技巧。猪肉被按照部位分割开来,最好的里脊、后鞧(后腿肉)会被优先考虑用来腌制腊肉或者风干。肥厚的部分则切成条状,准备抹上炒香的花椒盐,做成咸肉。野兔和山鸡也被迅速处理干净,一部分当天食用,大部分则用盐和香料揉搓均匀,挂在阴凉通风处风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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