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靠山屯如同上紧发条的钟表,在高度戒备中运转。秦建国的部署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民兵们荷枪实弹,日夜巡逻,暗哨的眼睛雪亮,冰墙加高加厚,整个屯子仿佛一只蜷缩起来、却亮出了尖刺的刺猬。
然而,在这片肃杀紧张的氛围里,秦建国的心却有一半紧紧系在了沈念秋身上。她怀孕才一个多月,按理说远不到显怀的时候,可她身子骨太单薄了,下乡以来的辛苦和最近的忧心忡忡,似乎让她更加清减,以至于那原本纤细的腰身,竟真的能看出一点不同往常的、微妙的圆润弧度。这变化极其细微,旁人或许不易察觉,但秦建国是她最亲近的人,夜里拥着她,手掌贴合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却能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的悄然变化,这让他心中充满了初为人父的奇异喜悦,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忧虑。
这天晚上,屯部会议结束后,秦建国踏着清冷的月光回家。推开屋门,一股暖意夹杂着淡淡的皂角香气扑面而来。沈念秋正坐在炕桌边,就着跳跃的油灯光芒,缝补着他一件磨破了肩头的旧棉袄。她低着头,脖颈纤细,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有些苍白,专注的神情让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只是那微微前倾的、似乎想要缓解某种不适的姿态,让秦建国心头一紧。
他走过去,大手轻轻按在她拿着针线的手上。“念秋,”他的声音不由得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别做了,伤眼睛。快歇着。”
沈念秋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就这几针了。你整天在外头跑,衣裳破了不补怎么行。”
秦建国在她身边坐下,接过她手里的针线活放到一旁,目光沉静却坚定地看着她:“念秋,你听我说。外面的事,有我,有老支书,有屯子里这么多爷们儿,你不用担心。你现在最要紧的,是顾好你自己,顾好……咱们的孩子。”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那里在厚棉衣下其实并不明显,但他知道那里正孕育着他们的骨肉。沈念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手不自觉地又覆了上去,低声道:“我知道。我就是……闲不住。而且这才一个多月,没那么娇气。”
“胡说。”秦建国语气重了些,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你身子本来就弱,前些日子又跟着担惊受怕。这头三个月最是要紧,必须好好养着。听我的,从明天起,屯部那边你别去了,组织妇女那些杂事,交给桂花婶子她们。你就安心在家,想走动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不想动就躺着。吃的喝的,我想办法给你弄点好的。”
沈念秋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关切和那深不见底的担忧,知道他是真的心疼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也知道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怀孩子生产本就是一道鬼门关,自己这身子骨,确实需要格外小心。她不再坚持,轻轻靠进他怀里,低声道:“好,我都听你的。那你……在外面也要万事小心。”
“放心。”秦建国揽住她瘦削的肩膀,感受着她身体的温热和那一点点微妙的变化,心中充满了守护的决心,“胡子被打怕了,短时间内不敢再来。就算他们贼心不死,我也定叫他们碰得头破血流!你和孩子,我一定会护得周全。”
自此,沈念秋便依言渐渐从屯子的公共事务中抽身出来。她不再参与核心的讨论,也不再负责具体的事务性工作,只是偶尔会有相熟的妇女来家里坐坐,跟她聊聊屯里的情况,她也只是听着,很少再发表意见。大部分时间,她待在这间小小的、被秦建国收拾得越来越温馨的土坯房里,整理内务,或者拿出从家里带来的、为数不多的布料,开始摸索着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小衣服小被子。她的针线活不算顶好,但一针一线都极其认真,仿佛将所有的期盼和温柔都缝了进去。
秦建国则更加忙碌。他不仅要统筹全局,确保屯子的防卫固若金汤,还要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做准备。武器方面,他定期检查枪支保养,组织小范围战术演练。对于外部环境,他派出了由虎子带领的精干小组,定期向更远的方向侦察,确保能提前发现任何潜在威胁。他的策略清晰而坚定:靠山屯不主动惹事,但也绝不怕事。但凡有敢来犯者,必以雷霆手段反击,打到他们彻底胆寒,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这种强硬姿态,如同在屯子周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有效地维持了短暂的和平。
日子在一种外松内紧的氛围中缓缓流淌。正月过去,天气虽然依旧寒冷,但白日里太阳明显有了力气,屋檐下的冰溜子化得滴滴答答,向阳坡的积雪也开始消融,露出下面湿润的黑土地。空气中开始弥漫一种冰雪消融后泥土特有的清新气息。
危机似乎暂时远去,但秦建国心里那根弦从未真正放松。他知道,生存的考验从未停止,土匪的威胁可能只是暂时的,而紧接着的春耕,才是关系到屯子一整年生死存亡的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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