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入了仓,那沉甸甸的、让人心安的存在感,弥漫在靠山屯的每一个角落。但老支书赵大山和秦建国都知道,这还不是彻底放松的时候。一年一度的交公粮任务,像悬在心头另一件大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秋收前,公社下达的缴粮任务通知书就已经送到了赵大山手里,他一直压在炕席底下,没跟大伙儿细说。今年的任务量,比往年略有增加,这也在意料之中。但靠山屯今年的收成,远超以往,这就带来了一个甜蜜又棘手的抉择。
夜里,屯委会的煤油灯下,烟雾缭绕。赵大山、秦建国、沈念秋,还有会计和几个生产队长都在。
赵大山把那张盖着红戳的任务通知书摊在炕桌上,吧嗒着旱烟,眉头微蹙:“任务下来了,比去年多了半成。按咱往年的收成,紧巴点也能完成。可今年……咱们富余了不少。”
会计拨拉着算盘珠子,抬头说:“老支书,秦技术员,咱今年的余粮,要是按任务交,还能剩下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是相当可观。“要是……咱们再多交点儿,比如,比任务多交一成半,肯定能得公社表扬,说不定还能给咱屯子争面红旗回来。”
屋里沉默了一下。多交公粮,荣誉是实实在在的,能在全公社露脸,老支书脸上有光,屯子也跟着沾光。但……
秦建国沉吟片刻,开口打破了沉默:“老支书,各位叔伯,我觉得,咱们还是按任务交,不多不少,正好。”
他看向众人,分析道:“多交粮,争荣誉,是好事。可大家想过没有,今年咱们丰收了,多交了,明年公社下达任务,会不会就参照今年的高标准来?万一明年年景不好,咱们怎么办?到时候勒紧裤腰带也未必能完成。这荣誉,就像一把双刃剑。”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务实:“咱们屯子今年是储备了不少肉食干果,但粮食才是根本。多留下来的这些粮食,能让咱们的老人孩子吃得再饱一点,能让壮劳力在猫冬的时候身子骨更壮实,能应对明年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这比一面红旗,更实在,也更长久。”
沈念秋也轻声补充:“秦大哥说得对。保障屯里乡亲的基本生活和健康,是第一位。有了充足的粮食,人心才更稳。而且,咱们今年因为狩猎和采集,对山林的索取比往年多,也需要时间休养生息,不宜把弦绷得太紧。”
赵大山眯着眼,听着两人的分析,缓缓吐出一口烟,脸上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他磕了磕烟袋锅:“建国和念秋娃子说到俺心坎里去了。面子是给别人看的,里子才是咱自个儿的。咱靠山屯不图那虚名,就图个实实在在、安安稳稳。就按任务交,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他环视众人,语气斩钉截铁:“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对外,就说咱今年收成刚够完成任务,略有结余,哭穷!谁问都这么说!把剩下的粮食,给俺看好了,那是咱屯子的命根子!”
方针已定,接下来的就是执行。交公粮是大事,不能马虎。屯子里最好的三挂马车被套上,挑选出来的粮食都是晾晒得干透、扬得干净的上等好粮。赵大山亲自带队,秦建国、猛子、虎子,还有几个精壮稳重的后生随行。为了以防万一,还把屯里那几杆老猎枪都带上了,子弹压满。虽然如今靠山屯名声在外,一般宵小不敢招惹,但带着这么多粮食出门,小心驶得万年船。
出发这天清晨,三挂马车在打谷场排开,车上粮袋码放整齐,盖着厚厚的苦布。老支书赵大山穿上了他那件只有重要场合才穿的、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神情严肃。秦建国和猛子等人也都收拾得利利索索,眼神警惕。
“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屯子口,留守的男女老少都来送行,李晓云和赵卫红反复叮嘱着。
“放心吧!保管一颗粮食不少地交到国库!”赵大山挥挥手,扬鞭一甩,“驾!”
马车轱辘压着土路,发出吱呀呀的声响,缓缓离开了靠山屯,向着公社的方向驶去。这一路,果然平安无事。偶尔遇到其他屯子同样去交粮的队伍,彼此打个招呼,赵大山也按照既定策略,唉声叹气地表示“刚够任务,今年这年景,难啊!”对方见靠山屯的马车似乎也并不比其他屯子多,也就信了几分。
到了公社粮站,人声鼎沸,各个屯子的队伍排成了长龙。验粮、过秤、入库……一套流程下来,靠山屯的粮食质量上乘,顺利完成了任务,拿到了盖着章的收据。粮站的办事员还拍了拍赵大山肩膀:“老赵,你们靠山屯今年交的粮,成色不错啊!”赵大山连忙摆手:“凑合,刚够数,刚够数!”
一切顺利,众人心头一松,不敢多耽搁,立刻踏上了返程的路。夕阳西下时,三挂空马车平安回到了屯子。早就翘首以盼的人们围了上来,看到赵大山脸上轻松的表情和那张薄薄的收据,所有人都彻底安心了。公粮任务完成,剩下的,就全是咱靠山屯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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