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西南山区的太阳依旧明晃晃地挂在天边,丝毫没有沉落的迹象,将山野间的绿意烤得有些蔫蔫的。堡垒内,恒温系统忠实地维持着舒适的凉爽,与窗外炽烈的午后形成鲜明对比。
陈星灼站在二楼巨大的玻璃幕墙前,手中举着一个高倍望远镜,镜头对准了远处山坳里若隐若现的小村庄。镜头里,几缕淡淡的炊烟正从几户人家的屋顶袅袅升起,在静止般闷热的空气中缓慢上升、消散。放牛的老汉慢悠悠地赶着几头黄牛回家,孩童在屋前空地上追逐嬉戏,几只土狗懒洋洋地趴在阴影里吐着舌头。一切都和过去无数个平静的黄昏一样,平凡得让人心头发紧,又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虚假的安宁。
“看什么呢?”周凛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沐浴后的清爽气息。她穿着柔软舒适的棉质家居服,长发随意地挽着,几缕湿发贴在白皙的颈侧。陈星灼今天穿的那套户外速干衣和她换下来的衣物,已经被她顺手塞进了洗衣房的滚筒洗衣机,正发出低沉的嗡鸣声运转着。
陈星灼放下望远镜,转过身。周凛月也换上了同款的家居服,宽松的款式掩不住她纤细的身形。她喜欢这种彻底卸下外界尘埃、回归最本真状态的感觉。堡垒深处储备室里那堆积如山的、足够她们穿几十年的崭新衣物,此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不出门的日子,什么衣服都比不上身上穿的皱巴巴的家居服。
“没什么,”陈星灼把望远镜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走到沙发边。周凛月已经慵懒地躺在宽大的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眼神有些放空地看着天花板。陈星灼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声音放得很轻:“累了?是不是困了?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弄。”
周凛月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臂,柔软地环住了陈星灼的脖子,微微用力将她拉向自己。陈星灼顺从地俯下身,鼻尖萦绕着爱人身上沐浴露的淡香和温热的气息。
“宝宝……”周凛月把脸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依恋,“我才进来多久啊……就已经开始想念外面了……”
陈星灼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怜惜。她理解这种感受。堡垒固若金汤,隔绝了未来的风暴,却也提前隔绝了她们与那个曾经熟悉、即将面目全非的世界最后的联系。这种“想念”,是对自由的眷恋,是对“正常”生活的最后回望,也是对未来漫长封闭岁月本能的、提前的恐慌。
她轻轻抚摸着周凛月的背,无声地安慰着。片刻后,她直起身,拉着周凛月的手,将她从沙发上带起来。
“来。”陈星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牵着她,走到那面巨大的玻璃幕墙前。
两人在光洁的地板上席地而坐,背靠着柔软的沙发底座。幕墙的智能调光系统自动感应到刺眼的夕阳,将透光率降低了一些,过滤掉了大部分灼热的光线,只留下温暖柔和的金色,像一层薄纱笼罩着窗外的山峦。
陈星灼侧过头,看着周凛月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微微颤动着,眼神投向远方郁郁葱葱的山坳,那里正是炊烟升起的地方。陈星灼嘴角勾起一个无奈又温柔的弧度,声音轻轻的,却像一根针,刺破了此刻的宁静假象:
“来,趁现在外边还是满目的绿色,你再多看几眼。”
这句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平静的湖心。周凛月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是啊,绿色……这蓬勃的生命之色。再过几十天,在无法想象的高温炙烤和随之而来的混乱饥荒中,这些绿意盎然的生命,要么会迅速枯死、焦黄,化为灰烬;要么会被绝望的人们挖掘、啃食殆尽,最终剩下的,只会是满目疮痍的枯槁与死寂。她们此刻眼中所见的生机,将成为未来记忆里奢侈的、带着痛感的色彩。
周凛月缓缓地将头枕在陈星灼盘起的腿上,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目光依旧贪恋地望着窗外那片苍翠。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扇形的阴影。
她心里那点突如其来的、对“自由”的矫情眷恋和自怨自艾,在陈星灼那句平静的提醒下,像阳光下的露珠一样,迅速消散了。
是啊,以前最快乐的梦想是什么?不就是不用上班,不用看人脸色,天天在家自由自在地待着、玩着、做自己喜欢的事吗?现在,这个梦想以如此极端、如此代价高昂的方式实现了——一个绝对安全、物资充沛、设施顶级的家,还有最爱的人就在身边。
“呵……”周凛月自嘲地低笑了一声,伸出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陈星灼家居服柔软的衣角,“我真是……太不知足了,对吧?”
她收起了那点不合时宜的“不快乐”。眼前的宁静,窗外的绿意,腿上传来的爱人温热的体温,三楼洗衣房里洗衣机规律的低低嗡鸣……这一切,在倒计时仅剩的十三天里,在即将席卷全球的炼狱风暴面前,是如此的珍贵,如此的脆弱,又如此的……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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