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在空脚环带来的死寂中摇曳欲灭。东宫书房内,连续几个夜晚,景琰和林夙都是相对无言,唯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彼此眼中难以驱散的阴霾。朝堂上,因为首辅方敬之牵头调查,关于援军调度和东宫采买的争吵暂时平息,但那种暴风雨前的压抑感却愈发浓重。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在等待,等待朔风城最终陷落的消息,那将成为投向政敌最致命的一块巨石。
景琰几乎不再上朝,称病留在东宫,实则是不愿面对那些或同情、或讥诮、或等待他倒台的目光。他整日坐在书房,对着北境的地图发呆,手指无数次划过朔风城到周勃大营那区区百里的距离,感觉那仿佛是天堑。
林夙则强迫自己从绝望中抽离,更加疯狂地处理各方信息,试图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转机。他肩伤发作得厉害,有时疼得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却依旧靠着程太医加大剂量的止痛药强撑。他不能倒,至少在殿下面前不能。
“殿下,用点粥吧。”苏婉如端着几乎未动的膳食,轻声劝道,眼中满是忧虑。
景琰恍若未闻,目光依旧空洞。
林夙接过粥碗,示意苏婉如先退下。他走到景琰身边,将温热的粥轻轻放在他手边。
“殿下,身体要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沙哑,“若……若朔风城真的……我们还需要力气,去讨回公道。”
景琰缓缓转过头,看着林夙苍白却坚毅的脸,一股巨大的酸楚涌上心头。他端起碗,机械地往嘴里送着早已凉透的粥,味同嚼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持续到第五日,一个浑身浴血、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身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被两名东宫死士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撞开了东宫侧门。
“殿下……林公公……信……送到了!”那血人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出这句话,便彻底昏死过去。
景琰和林夙几乎是冲了出去。看着地上那个气息奄奄、身上布满刀箭伤痕和冻疮的人,景琰的手都在颤抖。林夙则迅速蹲下,在他破烂的衣襟内层,摸到了一个被血浸透、却依旧被油纸紧紧包裹的硬物——正是他当初交给石虎的那个特制竹筒!
竹筒上,用炭条画着一个极其简陋的符号,那是事先约定的代表“信已送达”的标记!
“快!抬进去!请程太医!”景琰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林夙紧紧攥着那染血的竹筒,指尖冰凉,心却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取出里面的信笺。信纸边缘被血污浸染,字迹也有些潦草,显然是仓促间写成,但落款清晰——秦岳!
信的内容并不长,却字字千钧:
“末将秦岳,泣血叩首,拜谢殿下天恩!太子殿下遣义士冒死送入之药材、肉干及殿下手书,已于三日前抵达。药材救治重伤士卒数十,肉干暂缓精锐饥疲。殿下信中所言‘朝廷未忘,太子未弃’,更是让我朔风城上下将士,感念涕零,士气大振!”
看到这里,景琰眼眶一热,几乎落下泪来。送到了!竟然真的送到了!
信接着写道:
“得此支援,末将伤势稍稳,遂决意不再坐以待毙。趁北狄连日攻城疲惫,戒备或有松懈,于昨夜子时,亲率还能行动之五百死士,开西门悄然潜出,借夜色与熟悉地形,迂回突袭北狄囤积粮草之后营!”
“此战,焚其粮草辎重无数,斩杀其督粮官一员,引起敌军后营大乱!北狄前线攻势因此受挫,不得不分兵回援整顿。我军虽折损近半,然成功退回城内,暂解燃眉之急!目前敌军围困稍缓,然其主力未损,城防已至极限,仍危如累卵……”
信的最后,笔迹愈发潦草:“殿下,周勃援军近在咫尺却按兵不动,其心可诛!末将深知此乃朝堂倾轧之果。殿下身处漩涡,仍心念边关,末将……万死难报!若朔风城最终不守,乃末将与守城将士天命如此,绝非殿下之过!殿下……保重!”
信读完了,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那昏迷义士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渐起的风声。
景琰握着信纸,手微微颤抖,心中五味杂陈。有物资送达、奇袭成功的狂喜,有对秦岳和守军惨烈状况的心痛,更有对周勃乃至整个二皇子党刻骨的愤怒!
“他们……他们做到了……”景琰的声音哽咽,“石虎他们……还有秦将军……”
林夙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殿下,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秦将军创造了奇迹,为我们赢得了时间和主动权!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行动?”景琰看向他。
“对!”林夙语气急促而坚定,“秦将军奇袭成功,战局出现转机,这是事实!但周勃大军就在百里之外,他绝不会允许这份功劳落在殿下和秦将军头上!他一定会想办法抢功,甚至可能颠倒黑白!”
景琰瞬间明白了林夙的意思。周勃完全可以上报,说是因为他大兵压境,牵制了北狄主力,才使得秦岳有机会成功奇袭;或者更无耻一点,直接将奇袭的功劳揽到自己派出的“先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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