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在书房窗棂上,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在人心头最焦灼的地方。景琰颓然坐在椅中,面前摊开着那封来自北境的密信,字里行间透出的绝望气息几乎要将他吞噬。杀马为食,将军伤重,援军百里之外按兵不动……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林夙站在一旁,沉默地将飘落在地的信纸捡起,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近乎透明,肩胛处的旧伤在阴雨天里隐隐作痛,但他此刻浑然未觉。比起身体上的不适,朔风城的危局和朝堂上的暗箭更让他心力交瘁。
“记录……记录下这些又有何用?”景琰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浓重的无力感,“等我们收集够证据,朔风城早已化为焦土,秦岳和数千将士的尸骨都寒了!”
“有用。”林夙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他走到景琰面前,将信纸轻轻放在案上,“殿下,记录下的,是周勃拖延的铁证,是二皇子党罔顾边关将士性命的罪状。现在或许无用,但将来,这就是斩向他们最利的刀。但眼下,我们确实不能只等着收集罪证。”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周勃靠不住,朝廷的渠道被他们把持,那我们……就自己来!”
“自己来?”景琰抬起头,困惑地看着他,“我们还能如何?那支小队只有二十人,杯水车薪……”
“不是那支小队。”林夙打断他,压低声音,“殿下可还记得石虎?”
“石虎?”景琰一怔,那个虎背熊腰、面带刀疤的市井游侠头目的形象浮现在脑海中,“你是说……”
“对。”林夙点头,“官方渠道走不通,我们就走民间渠道。江湖有江湖的路子,虽然风险更大,但未必不能成事。北狄大军围城,注意力必然集中在官道和主要关隘,对于一些险峻难行的小路、或是伪装成商队民夫的零星队伍,未必会投入太多精力防范。”
景琰的眼睛微微亮起,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此法太过行险!且不说能否穿过敌军封锁,就算能送到,区区民间筹集的一点物资,对于一座被数万大军围困的城池,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殿下,哪怕只能送去几车药材,几石粮食,甚至只是一封告知他们‘朝廷未忘,太子未弃’的信,对于城内坚守的将士而言,都是莫大的鼓舞!”林夙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这不仅是物资输送,更是士气的输送!是让秦将军知道,他并非孤军奋战!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们不需要运送足以支撑全城的物资,那也不现实。我们只需要送去关键的东西——比如,程太医精心配制的金疮药和救命药材,重点救治秦将军和重伤员;比如,少量高能量的肉干和盐,维持最精锐士兵的体力。这些东西体积小,价值高,正是民间渠道有可能成功运送的。”
景琰被说动了。他知道这希望渺茫,如同在狂风巨浪中投放一叶小舟,但正如林夙所言,有希望,总比坐视绝望降临要好。这不仅仅是救朔风城,更是他作为太子,对忠诚部将的一份交代,是对自己内心无力感的一种反抗。
“需要多少银钱?”景琰直接问道。东宫用度一向节俭,但此刻不是吝啬的时候。
“奴才这些年,通过芸娘和一些私下经营,略有积蓄。”林夙平静地说,“加上冯静公公偶尔提供的‘信息费’,凑出一笔款子不难。石虎那边,讲的是义气,但也不能让兄弟们白忙白死,必要的安家费和打点费用需要准备。”
景琰深深看了林夙一眼。他知道林夙所谓的“略有积蓄”和“私下经营”意味着什么,那是在深宫之中,一个太监所能挣扎出的全部生存资本。如今,他却要为了自己的理想和牵挂,毫不犹豫地投入这九死一生的冒险中。
“不够。”景琰斩钉截铁,“东宫再艰难,也不能用你的钱办这等大事。我会让苏婉如从我的份例中支取,不够的部分……我去求母后留下的旧人。”他提到早逝的母后,声音微微涩了一下。
林夙没有推辞,他知道这是景琰的心意,也是太子的责任。“谢殿下。事不宜迟,奴才这就去安排。”
“小心。”景琰看着他单薄而挺直的背影,忍不住叮嘱,“你的伤……”
林夙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京城南市,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后院。
油灯如豆,映照着几张神情凝重的面孔。石虎魁梧的身躯几乎占满了半张椅子,他听着林夙低声讲述朔风城的危局和那个大胆的计划,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林公公,不是俺老石不讲义气。”石虎粗声开口,蒲扇般的大手摩挲着桌上的刀疤,“这事儿,太难了。北狄蛮子不是吃素的,围得跟铁桶似的。俺们这些兄弟,在市井里斗殴护院还行,真要穿过大军封锁往城里送东西,跟送死没啥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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