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东宫书房的青砖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萧景琰临窗而立,手中虽拿着一卷《通鉴》,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之上。晨间二皇子萧景宏在东宫门前纵马扬鞭、肆意讥笑的场景仍在他脑中盘旋,那马蹄声仿佛不是踏在青石板上,而是重重踩在他的胸口,闷得发慌。他深知,这只是那位好二哥层出不穷的挑衅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次。
侍立在一旁的小林子低眉顺目,如同殿内最不起眼的摆设,唯有偶尔抬眼快速扫过太子紧抿的唇角时,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里才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刚将太子被二皇子言语冲撞后略有些凌乱的书案重新整理妥当,动作轻缓得几乎没有声音。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太监躬着身子快步进来,声音带着点紧张:“殿下,贵妃娘娘宫里的孙公公来了,说贵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新得了几匹江南进贡的云锦,让殿下也去瞧瞧。”
萧景琰持书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周贵妃?在这个当口请他过去?
他缓缓转过身,面色已然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平静,只是眼神深处敛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知道了。”他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回复孙公公,孤稍后便到。”
小太监应声退下。
书房内一时静默。小林子上前一步,低声提醒:“殿下,贵妃娘娘此时相召,恐非仅为看锦。”
萧景琰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点自嘲:“自然不是。刚折了面子,做母亲的便来‘安抚’了么?”他放下书卷,整理了一下略显素净的衣袍,“走吧,总不能让她久等。”
小林子沉默地跟上,落后半步,保持着恭谨的距离。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太子看似放松实则紧绷的背脊,心头那点忧虑又加深了几分。
长春宫内暖香馥郁,与东宫书房的清冷截然不同。周贵妃并未在正殿,而是在一侧的暖阁里。她斜倚在铺着软缎的贵妃榻上,两个宫女正跪在一旁轻轻为她捶腿。
见到萧景琰进来,周贵妃并未起身,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脸上漾开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景琰来了,快坐。本宫这儿刚得了些好茶,你也尝尝。”
她保养得极好,虽已年近四十,看上去却不过三十许人,眉目如画,华贵雍容,只是那眼底深处藏着一抹精明的算计,如同精心打磨过的玉器,美则美矣,却透着一股冷硬。
“儿臣给贵妃娘娘请安。”萧景琰依礼问安,姿态无可挑剔,然后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坐下,姿态端正,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
小林子垂首跟在身后,立于角落阴影处,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将殿内每一丝声响都捕捉得清清楚楚。
宫女奉上香茗。周贵妃挥退了捶腿的宫女,暖阁内只剩下她、萧景琰以及几个心腹宫人。
“尝尝这茶,陛下昨日刚赏的,说是武夷山今年头一批的大红袍,稀罕得很。”周贵妃语气亲昵,仿佛只是寻常长辈与晚辈话家常。
萧景琰依言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赞道:“果然醇厚甘鲜,谢贵妃娘娘赐茶。
周贵妃轻笑一声,用指尖慢悠悠地拨弄着茶盖,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说起来,本宫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听说你近来常在东宫读书习字,甚少出门?年轻人,总是闷在宫里也不好。”
她语气温和,仿佛只是关切:“宏儿那个莽撞性子,今日一早是不是又惊扰到你了?他呀,就是被陛下和他舅舅宠坏了,行事没个轻重,回头本宫定好好说说他。你是他兄长,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萧景琰放下茶盏,微微垂眸:“贵妃娘娘言重了。二弟性情率真,儿臣并未放在心上。”
“哦?那就好。”周贵妃点点头,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在他身上,那目光柔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兄弟之间,原就该和睦友爱。如今陛下春秋正盛,你们兄弟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将来更要同心协力,辅佐陛下,稳固我大胤江山才是正理。你说是不是?”
萧景琰感到那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无声无息地刺探着他的反应。他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应道:“贵妃娘娘教诲的是,儿臣谨记。”
周贵妃似乎对他的顺从颇为满意,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话锋却悄然一转:“说起来,景琰你啊,就是性子太过沉静了些。不像宏儿,整日里舞枪弄棒,嚷嚷着要为他父皇分忧,去边疆建功立业。虽说急躁了些,倒也是一片赤子之心。”
她顿了顿,声音放缓,语调却更显得意味深长:“这宫里宫外,眼睛都看着呢。储君之位,关乎国本,更需德才兼备,能为陛下分忧解难之人。若是终日只知沉溺书画,不同世事,难免惹人非议,觉得……嗯,少了些担当。”
她轻轻叹息一声,像是颇为惋惜:“陛下虽疼爱你,但身为帝王,总要以国事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你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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