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刚过,年节的气氛尚未完全消散,一道突如其来的明发谕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后宫乃至前朝激荡起层层涟漪。
皇帝萧彻以“中宫虚位日久,六宫乏人主持,且为绵延皇嗣、兴旺宗室计”为由,下旨采选良家女子,充实后宫。旨意中言明,凡四品及以上京官及外官嫡出之女,年十四至十八,品貌端庄、通晓文墨者,皆在应选之列。由内务府会同礼部主持,皇后(虚位,故由高位妃嫔协理)最终裁定。
这道旨意,看似是皇帝一时兴起,或是遵循祖制惯例,但在波谲云诡的朝局中,却瞬间牵动了所有势力的神经。谁都知道,皇帝年事已高,龙体时常违和,此时选秀,绝非充实后宫那么简单。新入宫的妃嫔,若得圣宠,孕育皇子,便可能改变眼下微妙的权力平衡。即便不得宠,其背后的家族势力,亦是一股需要争取或防范的力量。
翊坤宫内,周贵妃气得摔碎了一套上好的官窑茶具。她虽因之前战事调度不利和谣言风波略失圣心,但多年积威犹在,协理六宫之权并未被完全剥夺。此刻,她艳丽的面容因愤怒而微微扭曲:“采选?陛下这是嫌后宫还不够乱吗?还是觉得本宫和哲儿碍眼了?” 她心知肚明,皇帝此举,既有制衡太子之意,恐怕也未尝没有防备她周家势大之心。
“娘娘息怒。”心腹宫女连忙劝慰,“正因如此,娘娘才更该早做打算。此次采选,正是安插我们的人,巩固地位的大好时机。”
周贵妃冷静下来,眼中闪过厉色:“不错。你立刻传信给父亲和兄长,让他们在京官和外官中物色合适的人选,务必是家世清白、模样出挑,且……懂得感恩图报的。” “懂得感恩图报”几字,她咬得极重。她要的,是能完全掌控的棋子。
与此同时,永寿宫中,一向低调的张昭仪也屏退了左右,与儿子三皇子萧景哲密谈。
“哲儿,你怎么看?”张昭仪语气平静,手中捻着一串佛珠。
萧景哲斯文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眼神却深邃难测:“父皇此举,意味深长。既是为了平衡,也是为了……冲喜吧。毕竟,太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父皇的旧疾,今年开春以来似乎又重了些。”
张昭仪叹了口气:“是啊。对我们而言,这既是机会,也是风险。周贵妃定然会全力安插她的人。我们若不动,便是坐以待毙。”
“母妃放心。”萧景哲成竹在胸,“儿臣已让李阁老暗中留意。不必寻找家世最显赫的,那样目标太大,易引猜忌。可选那些门风清正、家道中落或有志难伸的官员之女。此类女子,往往更知进退,懂得依附强者才能生存的道理。只需许以重振家声的承诺,不难收服。”
张昭仪点头:“此事你斟酌着办,务必谨慎,不可留下任何把柄。”
“儿臣明白。”
东宫自然也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书房内,景琰将谕旨抄本递给林夙,眉头微蹙:“果然来了。冯静的消息,倒是灵通。”
林夙快速浏览一遍,沉吟道:“殿下,此事利弊参半。弊在引入变数,若周贵妃或三皇子安插得力之人,日后后宫恐更不太平。利在……水既已浑,我们或可趁机摸鱼。”
“摸鱼?”景琰看向他。
“正是。正如我们昨日所议,主动物色,结个善缘。柳先生那边,可有消息?”
景琰从案几抽屉中取出一封密信:“柳文渊昨日递来的。他提及一人,觉得或可留意。”
林夙接过信笺展开,上面是柳文渊清瘦挺拔的字迹:“……清河崔氏女,名婉如,年方十六。其父崔进,原任翰林院侍讲,清流中人,因十年前一桩科场旧案被牵连,贬为地方学政,后郁郁而终。家道中落,唯余一兄崔明远,与文渊有同窗之谊,现为国子监助教,品性端方,颇有才学,然仕途蹉跎。闻其妹婉如,幼承庭训,通诗书,明事理,性情温婉坚韧……此次亦在采选之列。”
“清河崔氏,曾是书香望族,虽已没落,门风犹存。”林夙放下信,分析道,“其父因科场案被贬,想必对朝中结党营私、倾轧清流之风心存不满。其兄怀才不遇,正是我东宫可施恩结纳的对象。此等家族出来的女子,识文断字,心中有沟壑,绝非寻常庸脂俗粉可比。若她入选,因其家世不显,初期必不受重视,反而便于我们暗中观察和接触。”
景琰若有所思:“崔明远……孤似乎有些印象,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只是不善钻营。若其妹真如柳文渊所言,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如何确保她能入选,又如何让她心向孤?”
林夙道:“确保入选不难。采选初筛由内务府和礼部低阶官员负责,冯静名单上恰有此类人员,打点一下,让崔婉如通过初选并非难事。至于最终能否留下,以及留下后如何……关键在于她入宫后的遭遇和引导。若她入宫后,发现周遭尽是势利眼,唯有东宫暗中给予一丝尊重和帮助,这份雪中送炭之情,远比锦上添花更令人铭记。” 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据柳先生信中所言,崔明远对其妹颇为爱护。若东宫能对其兄稍加照拂,投桃报李,崔才人想必也能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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