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夙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通过那条隐秘的通道返回东宫的。他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和废渠的污浊气味,但更沉重的是怀中所藏之物带来的惊心动魄。景琰一夜未眠,就在书房里守着那盏孤灯,当看到林夙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密道口时,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几步上前,紧紧抓住了林夙的手臂。
“你可算回来了!”景琰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担忧和后怕,目光急切地在他身上扫视,“有没有受伤?”
林夙看着太子殿下眼下的青黑和憔悴的面容,心中一酸,摇了摇头,低声道:“奴才无事,让殿下担心了。”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殿下,东西拿到了。”
两人迅速移至内室,屏退左右。林夙将那个用油布紧紧包裹、尚且带着他体温的木匣,以及那一小包完整的“醉仙引”香料,郑重地呈到景琰面前。
景琰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木匣。里面是几封密信和一份明细账册。他借着灯光,一封封、一页页地仔细看去,越看,脸色越是铁青,握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密信上的字句,坐实了北狄与二皇子(信中使用隐晦代称,但指向明确)、三皇子(态度暧昧,似在观望)的勾结,其计划之歹毒,目标之骇人——竟真是弑君!而账册上清晰记录着“醉仙引”通过老刀的货栈流入周勃府邸,再转入宫廷的路径和时间。
“好……好一个里通外国!好一个弑父篡位!”景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与彻骨的寒意。他猛地合上木匣,看向林夙,“这些证据,足以将他们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殿下,虽证据确凿,但投鼠忌器。”林夙保持着冷静,提醒道,“老刀货栈昨夜动静不小,对方必已知晓证据失窃,定会狗急跳墙。我们需万分谨慎,选择最稳妥的时机发难,务求一击必中。否则,恐逼得他们提前发动,局面将难以控制。”
景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林夙是对的。此刻摊牌,若不能一举将对方势力连根拔起,反而会引发朝局剧烈动荡,甚至给北狄可乘之机。“你说得对……必须谋定而后动。”他沉吟着,“当务之急,是确保父皇安危,并稳住京畿防务……”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苏婉如略显急促的声音:“殿下,宫里有旨意传来。”
景琰与林夙对视一眼,迅速将证据藏好。景琰整理了一下衣袍,沉声道:“进来。”
苏婉如推门而入,脸色有些异样:“殿下,高公公亲自来传口谕,陛下明日将启程前往西山围场秋猎,命所有成年皇子及勋贵重臣随行。旨意特别强调,诸位皇子需展示弓马,以彰我大胤武风。”
秋猎!在这个节骨眼上!景琰的心猛地一沉。秋猎场所开阔,人员复杂,无疑是对方下手的最佳时机!这道旨意,来得太过巧合,难保不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知道了,回复高公公,孤准备便是。”景琰不动声色地打发走苏婉如。
房门再次关上,景琰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秋猎……他们是想在猎场动手吗?”
林夙眉头紧锁:“极有可能。猎场环境复杂,易于布置‘意外’。而且,殿下您……”他话语一顿,有些迟疑。
“孤疏于弓马,世人皆知。”景琰接过他的话,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这恐怕也是他们选择此时发难的原因之一。若我在秋猎上表现不堪,甚至‘意外’受伤或丧命,便可顺理成章地削弱东宫声望,为他们后续行动铺路。”
景琰不善骑射,并非懒惰,实乃先天体弱加之幼时一场大病伤了根基,虽经调养,于武事一途终究难有建树。以往这类场合,他多以文采或监国理政为由回避,或只是象征性参与。但此次旨意明确要求“展示弓马”,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消息很快在东宫内部小范围传开,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凝重。赵怀安当即请命,要求加紧训练景琰的骑射,哪怕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景琰也知道这是当前唯一的办法,点头应允。
接下来的两日,东宫后苑一小块被圈起的校场成了临时训练地。天不亮,景琰便在赵怀安的指导下开始练习。挽弓、瞄准、撒放……每一个动作对于他而言都异常吃力。强弓需要臂力,他拉不了多久便手臂酸软;稳坐马背需要腰腹核心力量,他颠簸一阵便脸色发白。
林夙始终默默陪在一旁,递上温水毛巾,或是在景琰疲惫时上前扶一把。他看着景琰一次次咬牙坚持,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拉弓的手指被弓弦勒出红痕,心中如同被针扎一般。他知道殿下的要强和此刻的无力感。
“殿下,歇息片刻吧。”林夙见景琰又一次脱力,险些从马背上滑下,连忙上前扶住。
景琰靠在他身上喘息,脸色苍白,苦笑道:“是不是很没用?连弓都拉不稳,如何在那群虎狼之中自保,更遑论……”更遑论保护想保护的人,守护该守护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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