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秋雨下了整整三日,将皇宫笼罩在一片湿冷的灰蒙之中。夜色深沉,雨声淅沥,敲打在东宫书房外的芭蕉叶上,更添几分寂寥与寒意。景琰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雨幕上,心头那股因局势不明而生的烦躁,似乎也被这雨水浸得透凉。
林夙悄步上前,为他换上一杯热茶,低声道:“殿下,时辰不早,该歇息了。”
景琰叹了口气,没有接茶,反而问道:“冯静那边,还是没有新的消息吗?”
“自前日传来那条关于‘北边客人’的模糊信息后,便再无动静。”林夙眉头微蹙,“奴才让芸娘那边的人又试探了几次,首辅府上口风很紧,那老仆似乎也有所警觉,不敢再多言。”
正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几乎被雨声掩盖的叩门声,节奏特殊,两长一短,是负责外围警戒的赵怀安发出的信号——有隐秘情况。
景琰与林夙对视一眼,俱是神色一凝。林夙迅速吹熄了书房内大部分灯烛,只留案头一盏,使室内光线变得昏暗朦胧。他自身则无声地移至门后阴影处,手已按在了腰间暗藏的短刃上。
赵怀安推门而入,浑身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他压低声音道:“殿下,宫墙东北角的角门处,发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声称有十万火急之事要面见林公公。对方……是司礼监的冯静。”
冯静?他竟敢深夜冒险亲自前来?景琰眼中闪过惊疑。林夙从阴影中走出,沉声问道:“他一个人?可有人跟踪?”
“就他一人,披着斗笠蓑衣,看样子是绕了远路,避开了巡夜的侍卫。属下已确认过,身后并无尾巴。”赵怀安答道。
“带他进来,走密道。”景琰当机立断。冯静身为宫中的老油条,若非有天大的事情,绝不会甘冒奇险,亲自夜访东宫。
不多时,一个浑身湿透、缩着肩膀的身影被赵怀安从书架后的密道引入书房。来人脱下滴水的斗笠,露出冯静那张干瘦精明、此刻却带着惊惶不安的脸。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颤抖:“奴才冯静,叩见太子殿下!奴才……奴才有要事禀报!”
林夙上前一步,挡在景琰身前,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冯静:“冯公公,深夜擅闯东宫,你所为何事?若有一句虚言,可知后果?”
冯静抬起头,脸上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眼神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林公公,殿下!奴才不敢有半句虚言!奴才今日前来,是来投诚的!只求殿下和林公公能保奴才一条贱命!”
书房内,炭火噼啪,映照着冯静苍白失措的脸。林夙没有让他起身,景琰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无形的压力让冯静几乎喘不过气。
“投诚?”林夙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冯公公在宫中经营多年,左右逢源,何以突然要投靠我东宫?更何况,前次你提供的消息,虽有些用处,但终究模糊不清,叫我如何信你?”
冯静咽了口唾沫,急声道:“林公公明鉴!奴才以往是存了骑墙的心思,想着哪边风大往哪边倒,好歹混个善终。可如今……如今这情形不同了!”他脸上露出恐惧之色,“有人……有人要杀奴才灭口!”
“哦?”景琰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兴味,“谁要杀你?为何?”
冯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是……是三皇子殿下……不,是他手下的人!奴才之前帮他们传递过几次消息,也暗中行过一些方便。可近日,三皇子与首辅大人似乎谋划着一件极大的事,奴才隐约听到些风声,涉及……涉及北边军务和……和二皇子殿下。奴才自知卷入太深,本想装聋作哑,可昨日,奴才发现常与奴才接头的那个小太监,突然……突然失足落水死了!”
他声音发颤:“那根本不是意外!奴才认得那小子,水性极好!他是被人弄死后抛进水里的!奴才怕极了,下一个就轮到奴才了!三皇子心狠手辣,首辅大人更是老谋深算,奴才这点道行,在他们眼里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林夙与景琰交换了一个眼神。冯静的恐惧不似作伪,而且他提到的小太监“意外”死亡,与之前追查考题泄露时那名小吏的“落井”如出一辙,确实是三皇子灭口的惯用手法。
“所以,你想寻求东宫庇护?”林夙缓缓道,“空口无凭,你总得拿出些实实在在的‘诚意’来。”
冯静连连磕头:“有!奴才有!奴才愿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只求殿下和林公公能看在奴才幡然醒悟的份上,给奴才一条活路!”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压低声音道,“三皇子与首辅大人,确实在密谋一件大事。他们……想利用此次北境不稳的机会,联手制衡,甚至……替换掉北军大将秦岳将军!”
尽管已有猜测,但听到冯静亲口证实,景琰的心还是猛地一沉。秦岳是他在军中最重要的支柱,若其被换,东宫将失去最有力的外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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