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的寒意尚未散尽,东宫书房内却暖意融融。炭火在紫铜兽炉中烧得正旺,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响动,衬得室内愈发静谧。景琰披着那件玄色狐裘,临窗而立,目光落在庭院中渐次融化的积雪上,眼神却透着一股与暖意格格不入的冷冽。
林夙悄无声息地添了新茶,置于案头,低声道:“殿下,柳先生已按您的吩咐,将消息散了出去。如今外面都在传,太子殿下因前番受惊,心灰意冷,近来只闭门读书,静养身心,对朝中琐事,尤其是吏部考选,已无心理会。”
景琰缓缓转身,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瓷壁,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老三昨日那般试探,无非是想看看我们是否会对文选司主事那个肥缺动心。他既希望我们出手去碰李阁老的硬钉子,我们便偏要摆出意兴阑珊的模样。”
“是。”林夙垂首应道,“三皇子生性多疑,若我们表现得过于急切,反而会引他警惕。如今示弱于外,正好迎合他以为我们经此一劫后势衰力微的判断。只是,首辅与三皇子私下会面一事,仍需加紧探查。冯静那边,奴才已安排了人手,设法接近首辅府上的管事。”
景琰点头,走到书案前,摊开一张空白的奏折,提笔蘸墨,却迟迟未落笔。“这结盟的假象,不能只靠流言。需得有个由头,让老三‘意外’得知我的态度,且要显得自然,不露痕迹。”
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窗外一株傲雪的红梅上,忽然道:“听闻老三近日得了前朝孤本《雪梅图》,甚为珍爱,常邀人赏鉴?”
林夙心领神会:“殿下英明。三皇子雅好书画,尤其嗜爱收藏古籍古画。若殿下以品鉴之名相邀,再于闲谈间‘无意’流露心迹,最为妥当。”
“便如此吧。”景琰放下笔,“你去备一份合适的礼,以我的名义,请三皇子过府赏画。记住,场面不必隆重,只说是兄弟间私下小聚。”
“奴才明白。”林夙躬身退下,自去安排请柬与礼品。他深知,这看似寻常的兄弟叙话,实则是另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较量。景琰要做的,不仅是麻痹对手,更是要在这虚与委蛇中,为接下来的暗中布局争取时间和空间。
两日后,三皇子萧景哲果然应邀而至。他依旧是一身月白常服,披着银狐斗篷,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文笑意,仿佛全然忘却了前几日试探未果的微澜。
景琰将小宴设在了东宫暖阁,阁外正对那株开得正盛的红梅。阁内暖炉熏香,案上除了几样精致茶点,便摆着那幅堪称借口的《雪梅图》——实则是景琰自己临摹的一幅仿作,笔力精湛,足以乱真。
“皇兄此处真是雅致,这红梅映雪,恰合此图意境。”萧景哲落座后,目光扫过画作,含笑赞道,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审视。
“三弟过奖了,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景琰亲自为他斟茶,语气带着几分懒散和倦怠,“病了这一场,方觉世事纷扰,不及书中画里清净。倒是羡慕三弟,总能寻得这些清趣。”
萧景哲端起茶杯,笑道:“皇兄说笑了。您身为储君,日理万机,操心国事才是正理。些许玩物,不过是忙里偷闲的消遣。”他话锋一转,似不经意地问道,“说起来,吏部近日为那几个空缺闹得不可开交,听说连首辅大人都颇为头疼,皇兄可知晓?”
景琰拿起一块糕点,又意兴阑珊地放下,叹道:“略有耳闻。只是我如今这般光景,哪还有心力过问这些?父皇虽未明言,但前番之事……唉,能安心将养,已是万幸。这些人事纠葛,还是避而远之为好,免得再惹一身是非。”他言语间流露出浓浓的疲惫与避世之意,甚至带着一丝心有余悸。
萧景哲仔细观察着景琰的神色,见他眉宇间确有挥之不去的郁色,不似作伪,心中信了三分,面上却故作关切:“皇兄何必如此消沉?您乃国之储贰,些许小人构陷,过去了便罢了。吏部选官关乎国本,皇兄若完全撒手,岂非让某些人更肆无忌惮?”他这话,既是试探,也暗含引导,希望景琰能对李阁老一系产生不满。
景琰苦笑着摇头:“三弟,你我不是外人,我便说句实在话。这储君之位,看着风光,实则如履薄冰。经此一遭,我更觉安稳度日才是福分。至于吏部那些职位,”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推心置腹,“谁爱争便去争吧。文选司主事?听起来权柄不小,可也是个得罪人的差事。李阁老门生若想要,便给他就是。我只盼着麾下几个老实本分的属官能安稳留下,便心满意足了,何必去蹚那浑水?”
他这番话,明确表达了对关键职位“不感兴趣”,甚至暗示愿意“退让”,只求保全东宫现有势力。这完全符合一个受挫后心灰意冷、只求自保的太子形象。
萧景哲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很快又掩饰过去,附和道:“皇兄豁达,小弟佩服。确实,有些位置,争来抢去,不过是为人作嫁衣裳,不如清净自在。”他心中暗忖:看来这位皇兄是真被吓破了胆,不足为虑了。只要他不出手争夺,自己对付起李阁老来,便少了许多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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