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了两日的雪终于停了,冬日的阳光苍白地照在皑皑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东宫庭院里的松柏挂满了晶莹的冰凌,偶尔有积雪从枝头滑落,发出簌簌的轻响。虽是天光放晴,空气中却弥漫着化雪时特有的干冷寒意。
景琰的身体已大致康复,正由林夙陪着在书房窗边临帖。经过一场生死劫难,他眉宇间少了几分过去的温润犹豫,多了几分沉静与锐利。笔下的字,也愈发显得筋骨分明,暗藏锋芒。
林夙安静地在一旁研磨,目光不时扫过窗外。东宫经历下毒风波后,守卫比以往森严数倍,赵怀安亲自带着侍卫轮班巡查,不敢有丝毫懈怠。
“殿下,”林夙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轻轻放在案角,“今日天气虽好,但化雪时最是寒冷,您刚好些,还需仔细添衣。”说着,他拿起一件玄色狐裘披风,欲为景琰披上。
景琰放下笔,任由他动作,感受着皮毛带来的暖意,唇角微扬:“你如今倒比苏婉如更啰嗦了。”
林夙低头为他系好带子,声音平和:“殿下安危,关乎大局,不敢疏忽。”
正说话间,小卓子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殿下,三皇子殿下前来探病,已到宫门外了。”
景琰与林夙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该来的,总会来。
“请。”景琰整理了一下衣袍,坐回书案后,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病弱疲态。
林夙则会意地退后两步,垂手侍立在一旁,恢复了恭谨内敛的奴婢姿态,仿佛前几日夜深人静时那片刻的平等交谈从未发生过。
三皇子萧景哲穿着一身月白锦袍,外罩银狐斗篷,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斯文。他脸上带着温和关切的笑容,步履从容地走进书房,身后只跟着一个捧着礼盒的小太监。
“皇兄!”萧景哲未语先笑,快步上前,对着欲起身相迎的景琰虚扶了一下,“皇兄快快请坐,你大病初愈,千万保重身体要紧。小弟听闻皇兄身体不适,心中甚是挂念,早想前来探望,又怕打扰皇兄静养。今日见皇兄气色尚可,总算安心些许。”
他言辞恳切,情真意切,若非深知其为人,几乎要被他这副兄友弟恭的模样骗过去。
景琰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有劳三弟挂心。不过是偶感风寒,调理几日已无大碍。劳你冒着严寒过来。”
“皇兄这是哪里话,兄弟之间,何须客套。”萧景哲坐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一旁垂首而立的林夙,笑道,“这位便是林公公吧?听闻前次秋猎,林公公舍身护主,忠勇可嘉,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林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平稳无波:“奴才林夙,参见三皇子殿下。殿下谬赞,护卫主子是奴才本分,不敢当‘忠勇’二字。”
“欸,过谦了。”萧景哲笑了笑,不再看他,转而关切地对景琰道,“皇兄此番真是遭罪了。也不知是哪个杀才胆大包天,竟敢在宫中行此龌龊之事!幸好父皇明察秋毫,皇兄亦洪福齐天。只是,经此一事,皇兄更需好好保重,这东宫上下,也该彻底清查一番才是。”
他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暗指东宫管理不善,才让歹人有机可乘。
景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淡然道:“三弟说的是。已然清理过了。倒是让三弟见笑了。”
“皇兄言重了。”萧景哲摆摆手,叹道,“这宫里人多眼杂,难免有疏漏。说起来,近日吏部考核,几个职位空缺,闹得沸沸扬扬,更是凸显出用人得当的重要性。若各处都能安排些可靠得力之人,许多麻烦或许便可避免。”
他话锋一转,终于切入正题。林夙垂着的眼眸微动,心道:果然是为了吏部的空缺而来。
景琰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道:“三弟所言极是。吏部乃六部之首,选官用人,关乎国本。只是如今朝中派系林立,想要寻些真正清廉能干又背景干净的人,倒也不易。”
“正是此理!”萧景哲仿佛找到了知音,倾身道,“不瞒皇兄,小弟近日也为此事烦忧。譬如那文选司主事一职,责任重大,李阁老举荐了他的门生,可那人……风评似乎有些瑕疵。若让其上位,只怕难以服众,也有损朝廷颜面。”
他这是在试探景琰对李阁老(三皇子阵营)提名人选的态度,同时暗示自己对此不满,有意阻挠,想看看能否将太子拉到自己这边,共同对抗李阁老(或者说,是利用太子去冲撞李阁老)。
景琰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忧虑:“哦?竟有此事?李阁老向来持重,怎会举荐风评有瑕之人?三弟可是听到了什么确凿消息?”
他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既不表态支持,也不表示反对,只追问证据。
萧景哲眼神闪烁了一下,笑道:“也只是些风闻罢了,做不得准。或许是小弟多虑了。不过,皇兄久居东宫,见识广博,不知可有合适人选推荐?若能得一位秉公持正之士担任此职,于国于民,皆是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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