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仿佛预示着今日朝堂之上将起的风暴。
刑部值房内,气氛凝重。五日之期已到,户部尚书钱有道果然“准时”派人送来了一摞文书。两名户部司官面无表情地将文书呈上,声称是奉钱尚书之命,送来的云州仓相关票拟勘核存根。
严正板着脸,示意手下主事接手。萧景琰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目光扫过那摞文书,厚度看似可观,但他心中已了然,这些恐怕多是无关紧要或经过精心筛选、甚至后期伪造的东西。
果然,严正随手翻看了几页,眉头便越皱越紧。他拿起一份所谓的“入库勘合”,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印章和笔迹,又对比了一下户部之前提供的总账时间,冷冷开口道:“云州仓去岁冬月丙字廒入库记录,为何这勘合副联的用印,竟是今岁新铸的‘粮道御史’印?去岁此时,王御史尚未赴任,旧印仍在沿用。此印不对,作何解释?”
那户部司官显然早有准备,躬身道:“回尚书大人,去岁年底印章交替,文书往来繁杂,或有部分文书用新印补签,亦是为了归档整齐,并非有意为之。内容想必是无误的。”
“补签?”严正声音更冷,“朝廷规制,票拟勘合皆需当时当地用印签押,岂容事后补签?此等程序纰漏,户部竟视为寻常?”
另一司官忙打圆场:“尚书大人明鉴,地方衙门户房吏员素质参差不齐,偶有疏漏,确在所难免。然账目数额与总账皆能对应,想必实质无差。”
“好一个‘素质参差不齐’!好一个‘在所难免’!”萧景琰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怒意,“北境将士浴血沙场,赖以生存的粮草安危,在诸位口中,竟可因胥吏‘疏漏’而轻描淡写揭过?若此番核查的不是云州仓,而是边军此刻正欲食用的军粮,是否也要等吃出人命,才能发现这些‘在所难免’的疏漏?!”
他目光如电,射向那两名司官:“孤再问你们,这些文书,可是云州仓原始存档?可有一份是未经涂改、当时签押的原件?”
两名司官被太子突如其来的凌厉气势所慑,额角见汗,支吾道:“殿下……这……年月久远,找寻原始文书确需时日……这些……这些皆是核对无误的抄录副本……”
“也就是说,依旧无法证明云州仓账实相符,对吗?”萧景琰步步紧逼。
“这……”
就在这时,林夙悄无声息地进入值房,走到萧景琰身边,低语了几句,并将一个不起眼的布包递给他。
萧景琰听完,眼中寒光一闪,对严正道:“严尚书,看来指望户部自证清白是徒劳了。他们送来的,不过是欲盖弥彰的废纸!”他猛地站起身,拿起那个布包,“孤这里,倒是有一些有趣的东西,或可助尚书大人看清真相!”
严正目光一凝:“殿下这是?”
“此处不便,请尚书大人移步内室。”萧景琰语气坚决。
严正略一沉吟,挥退了那两名如蒙大赦的户部司官,引萧景琰进入内室。
内室中,萧景琰将布包打开,先是拿出那包霉变粮食和残页:“此乃有人冒险从京畿永济仓丙字廒取得的实样,尚书可亲自查验。”
那刺鼻的气味和触目惊心的品相让严正这等见惯风浪的老臣也勃然变色。他拈起一点,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紧接着,萧景琰将那两本至关重要的账册副本推到他面前:“至于这个……乃记载北疆军资采买、永济仓核销的真实账目副本!请尚书过目,比对一下户部方才送来的‘完美’账册,便知何为蠹国,何为欺君!”
严正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迅速翻阅起来。越是翻阅,他脸色越是铁青,呼吸越是粗重。账册上清晰的条目、巨大的数额差异、经手人的画押、以及与周勃等人关联的痕迹,无一不像重锤,敲击着他的认知底线。
“这……这些……殿下从何得来?”严正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萧景琰。他并非怀疑真假,而是震惊于其来源。
萧景琰早已与林夙对好说辞,面不改色道:“昨夜钱府外书房意外走水,混乱中,有‘义士’不忍见国之蠹虫毁灭罪证,趁乱取得此物,辗转交于孤手。至于‘义士’是谁,为保其性命,请恕孤不便透露。严尚书只需判断,此物是真是假?能否作为证据?”
严正死死盯着账册,又看了看那包霉粮,半晌,重重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笔墨乱跳:“证据确凿!铁证如山!钱有道!周勃!尔等竟敢如此!视国法军纪如无物!视边关将士性命如草芥!”
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到了极点。作为刑部尚书,他的刻板与不近人情,正是源于对律法和秩序的极致尊崇。眼前这一切,彻底践踏了他的底线。
“殿下!”严正猛地对萧景琰拱手,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老臣即刻起草奏本,弹劾户部尚书钱有道贪墨渎职、玩忽军国大事!并请陛下下旨,彻查户部账目及一应涉案人员!此案,老臣一追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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