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夙僵立在原地,如同被冰水兜头浇下,方才因发现线索而燃起的些微热度瞬间消散殆尽。宫道深邃,两侧高墙在夜色中仿佛要挤压过来,将人吞噬。那一声轻微的异响之后再无动静,死寂重新笼罩,反而更令人心悸。
是错觉吗?深夜宫廷,野猫蹿过屋脊,或是风吹松动了某片瓦当,并非稀奇。
但直觉,那种在深宫中求生多年磨砺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警觉,却在尖锐地嘶鸣。他不能冒险。无论那声响源自何处,此刻他怀揣着刚获得的、足以致命的线索,绝不能将其引回东宫,更不能在无人察觉的暗处遭遇不测。
他立刻改变了主意,放弃了直接返回东宫的计划。脚步方向一转,他不再追求速度,反而更加融入阴影,如同鬼魅般绕向御花园的方向。那里路径复杂,亭台楼阁错落,更便于隐匿和观察是否有人尾随。
他故意放慢脚步,时而停顿,假意整理衣摆或靴子,耳根却极力捕捉着身后的一切声响。风声,虫鸣,遥远的更梆声……似乎并无异常。但他心中的那根弦却越绷越紧。对方若是高手,绝不会轻易暴露。
绕了一大圈,确认身后似乎并无盯梢者后,林夙才迂回地接近东宫侧后方一处供低级内侍出入的角门。他并未立刻进入,而是又潜伏在附近的假山石后观察了许久,直至确定四周确实无人,才如一道轻烟般闪身而入。
东宫内依然保持着一种压抑的寂静。他避开可能遇到人的路径,径直赶往太子书房。
书房内的灯光依旧亮着,萧景琰仍保持着林夙离开时的姿势坐在那里,只是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眼神空茫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听到极轻微的推门声,他猛地回过神,急切地望过来。
“如何?”他甚至来不及等林夙完全走近,便压低了声音急问,嗓音因长时间的焦虑而有些沙哑。
林夙快步上前,没有多余的礼节,言简意赅地将从冯静那里得到的信息——王六夜半从北边玄武门方向鬼祟返回、怀中藏物、次日换新鞋,以及自己关于三皇子可能利用闲置宫苑作为接头的推测——清晰而快速地禀报了一遍。
萧景琰听着,眼中的空茫逐渐被冰冷的怒火和一丝看到方向的锐利所取代。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笔簌簌作响:“果然是他!萧景哲!一贯的阴险伎俩!自己躲在清流身后装好人,使出的手段却比谁都脏!”
“殿下息怒。”林夙低声道,“目前仍无直接证据,但方向已然明确。当务之急,是沿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奴婢建议,立刻让赵统领安排绝对可靠的人手,暗中查访两方面:其一,王六落井前那两日,都与哪些人有过接触,尤其是是否有人注意到他那些银钱的来历;其二,仔细询问北苑附近当值的侍卫或宫人,考前那段时间,是否有可疑人物或车辆出入过三皇子惯用的那处宫苑,尤其是夜间。”
“对,对!就这么办!”景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起身,“孤这就叫赵怀安……”他话未说完,动作却因情绪激动而有些踉跄。
林夙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殿下,您已‘称病’,此刻不宜亲自召见赵统领,以免引人注目。让奴婢去寻他,将您的意思和奴婢的计划转达便可。”
景琰停下脚步,看着林夙冷静镇定的面容,狂躁的心绪仿佛被稍稍安抚。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你去。务必小心,也要让赵怀安的人加倍谨慎,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是。”林夙领命,正要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极其急促却又被强行压抑着的脚步声,直奔书房而来,伴随着赵怀安压得极低却难掩焦灼的声音:“殿下!殿下!末将有急事禀报!”
景琰与林夙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个时候,赵怀安如此失态地前来……
“进来!”景琰沉声道。
赵怀安几乎是撞开门冲进来的,他甚至没注意到一旁的林夙,脸色铁青,额上全是冷汗,抱拳的手微微颤抖:“殿下!不好了!刚才……刚才宫里传来消息,说……说那个誊抄房的小吏,王六的尸首……在北大营附近的一口枯井里被发现了!”
“什么?!”景琰和林夙同时失声。
北大营?枯井?这和他们之前知道的“落井”地点完全不同!
“怎么回事?说清楚!”景琰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下,胸口剧烈起伏。
赵怀安喘着粗气,快速回禀:“是北大营一队夜间巡逻的兵士发现的。那口井位置偏僻,原本是废弃的。据发现的人说……尸首似乎被移动过,身上……身上还有多处明显的伤痕,根本不像是失足落井那么简单!现在消息还没完全传开,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恐怕很快就会被惊动!”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刚刚找到的一点线索,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然而,还没等他们沿着这条线摸下去,线的那一头——最关键的人证,竟然以这样一种更惨烈、更诡异的方式再次“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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