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却驱不散笼罩在京城上空的沉闷之气。贡院外墙之下,人潮比三日前更加汹涌,翘首以盼的学子、凑热闹的百姓、各怀心思的家仆眼线,皆将目光聚焦于那尚未张贴皇榜的高墙。
东宫内,萧景琰起得比平日更早几分。他身着常服,立于书案前,看似在临帖静心,笔尖却久久未落,雪白的宣纸上只晕开了一小点墨迹。他的心,早已飞到了宫墙之外的贡院门前。林夙悄无声息地侍立在一旁,低眉顺目,呼吸轻缓,仿佛与殿内沉静的氛围融为一体,唯有偶尔抬起观察太子神色的眼睫,透露着内心的并不平静。
“什么时辰了?”景琰放下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回殿下,辰时刚过。”林夙轻声回应,“皇榜……应该快张贴了。”
景琰“嗯”了一声,走到窗边,望向贡院的方向,沉默不语。整个东宫似乎都陷入了一种紧张的等待之中,连穿梭往来的宫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
突然,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并非东宫日常的节奏。景琰猛地转身,林夙也倏然抬头,眼神警惕地望向殿门。
来的是柳文渊。他额上带着细汗,脸色发白,甚至忘了完整的礼仪,只仓促一揖,声音带着喘:“殿下,不好了!”
景琰的心猛地一沉:“何事惊慌?皇榜出来了?杜衡如何?”他连声发问,最关切的仍是那位寒门才子的命运。
柳文渊喘了口气,脸上尽是愤懑与惶急:“榜是放了!杜衡……杜衡他名落孙山!”
景琰瞳孔微缩,袖中的手骤然握紧。虽知科场艰难,但杜衡之才他是见过的,又有林夙暗中送去的那份契合考点的纲要,即便不中三甲,榜上有名应当不难。落榜……这结果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那……中了的人呢?”林夙的声音在一旁冷静地响起,点破了问题的关键。
柳文渊像是被提醒了,语气更加急促:“中的……中有好几个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平日斗鸡走马,学问稀松,此次却都高中!尤其是王御史家的公子,文章狗屁不通是出了名的,竟也位列榜上!如今贡院外已是哗然一片,学子们群情激愤,都在议论此次科场不公,必有舞弊!”
景琰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舞弊并不意外,他早已从流言中窥得端倪。但如此明目张胆,将毫无才学之辈推上金榜,而将真有才学的杜衡挤落,这简直是视朝廷法度为无物,更是对天下寒窗学子的极大嘲讽!
“岂有此理!”景琰胸中一股怒火腾起,是为杜衡不平,也是为这乌烟瘴气的朝纲感到愤怒,“他们竟敢如此……”
他的话还未说完,殿外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这次来的是一名小太监,神色慌张地跪在门口:“启禀殿下,宫门外来了几位御史台的言官,跪地不起,声称……声称要弹劾科场舞弊,请陛下严查!”
景琰与林夙对视一眼,心中同时闪过“来了”二字。流言终于变成了正式的发难。
“弹劾舞弊,与东宫何干?他们为何跪在宫门?”景琰稳住心神,沉声问道。
小太监哆哆嗦嗦地回答:“奴婢……奴婢听那些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说……说此次舞弊,并非寻常贪财,而是……而是有失势皇子,欲借此机会结党营私,培植势力,祸乱朝纲……”
“哐当!”一声,景琰手边的茶盏被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结党营私!培植势力!失势皇子!
这几个词如同淬毒的利箭,精准无比地射向东宫!满朝上下,还有谁比他这位备受打压、缺乏羽翼的太子更符合“失势皇子”的描述?还有谁更迫切需要“结党营私”来稳固地位?
这已不仅仅是科举舞弊案,这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对方不仅舞弊,还要将舞弊的脏水,巧妙地引到他的头上!
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景琰粗重的呼吸声和地上碎瓷片的刺目痕迹。柳文渊面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林夙的眉头紧紧蹙起,眼中寒光闪烁,快速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显然,三皇子一党早已算计好一切。他们提前泄露考题给自己的关系网,保送那些纨绔子弟高中。同时,他们又故意压下像杜衡这样有真才实学、可能被东宫看重的人。然后,再在放榜这个最引人注目的时刻,由他们操控的言官跳出来,将“结党营私”、“科场舞弊”的帽子,巧妙地扣在太子头上。
杜衡的落榜,此刻反而成了攻击太子的“证据”——看,你太子看重的人都没中,中的尽是些废物,若不是你舞弊失败,怎会如此?甚至可能颠倒黑白,说杜衡才是太子想要舞弊提拔的对象,只因才学实在太差,连作弊都扶不上墙,故而落榜!
无论哪种解释,东宫都难以撇清关系。对方占尽了“情理”和“先机”。
“好……好狠毒的计策!”景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胸口剧烈起伏。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愤怒。对方在暗,他在明;对方无耻没有底线,他却处处受制于储君的身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