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之日,天还未亮,京城贡院之外已是人声鼎沸。数以千计的举子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此,手提考篮,怀揣着十年寒窗的梦想与一朝鱼跃龙门的期盼。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兴奋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灯笼火把将贡院门口照得亮如白昼,映照着一张张年轻而肃穆的脸庞。
杜衡站在人群中,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身形清瘦,却站得笔直。他的考篮里,除了必备的笔墨纸砚和干粮,还悄悄放着一本看似寻常的诗集。唯有他自己知道,诗集的内页已被巧妙改装,夹藏着几页薄如蝉翼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精辟的时政策论要点和经典注疏的核心思想,正是前夜那位神秘“故交”通过客栈小二悄然送入他房中的。他不知赠书人是谁,只隐约感到与那日东宫柳先生的探访有关。这份馈赠,如同暗夜中的灯塔,在他最彷徨的时刻指明了方向。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将那份感激与疑惑压入心底,眼神变得坚定而专注。无论背后是谁在相助,今日这考场,终究要靠他自己的真才实学去搏一个未来。
“哐——!”
一声震耳的铜锣响彻夜空,贡院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维持秩序的兵丁们手持兵器,分列两旁,形成一条通道。礼部的官员身着官服,面色严肃地站在门口,开始唱名、验看身份文书、搜查考篮。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杜衡随着人流,一步步接近那决定命运的大门。他听到前面传来轻微的骚动,一名举子的考篮被翻了个底朝天,夹带的几张小抄被发现,立刻被如狼似虎的兵丁拖走,功名革除,前途尽毁,那举子面如死灰,哭嚎声被无情地拖远。杜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考篮。虽然他并未舞弊,但那本夹带了“秘籍”的诗集,若被深究,亦是百口莫辩。幸而,搜查他的吏员似乎有些疲惫,粗略翻看了一下笔墨干粮,又捏了捏诗集,见只是普通书本,便挥挥手让他进去了。杜衡暗自松了口气,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穿过重重院落,终于来到一排排低矮的号舍前。天色微明,晨曦勾勒出号舍如同蜂巢般密集压抑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汁和灰尘的气息。杜衡按照号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个狭小、阴暗,仅容一人转身的隔间。内有一块可充作书桌的木板,和一张硬邦邦的板床。他放下考篮,简单擦拭了一下积灰,便静静地坐下,调整呼吸,等待发卷。环顾四周,尽是和他一样忐忑又期待的学子。然而,在人群中,他似乎瞥见几个衣着光鲜、气定神闲的子弟,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杜衡的心微微一沉,想起了近日京城中关于考题泄露的隐秘流言。
与此同时,东宫内。
萧景琰一夜未曾安眠。天色未明,他便已起身,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宫墙外贡院的大致方向。他无法亲临现场,甚至不能表现出过多的关注,但心却早已飞到了那决定无数人命运、也可能影响朝局走向的考场。他想起杜衡那篇《治河策》中的锐气与才华,又想到李阁老、三皇子可能布下的黑手,心中如同压着一块巨石。他只能期望林夙的安排足够隐秘,期望杜衡真有经天纬地之才,能够破局而出。
林夙此刻正安静地侍立在书房外廊下,与往常一样,低眉顺目,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当值太监。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波澜并不比太子平静多少。芸娘昨夜已设法传回消息,东西已安全送达杜衡手中,未被察觉。但这仅仅是第一步。科场之内,变数丛生。主考官王允之是三皇子一党的铁杆,副主考中也多有李阁老的门生。他们若真想动手,方法有千百种。林夙只能祈祷,杜衡能凭借那份资料和自己的才智,挣出一线生机。
辰时正,贡院之内。
三声炮响过后,考题终于下发。当那承载着无数人命运的纸卷传到杜衡手中时,他迅速扫了一眼,心脏猛地一跳!
策论题目的方向,竟然与那几页“秘籍”中重点剖析的“漕运利弊与革新”及“边镇屯田策”有着惊人的契合!并非原题泄露,而是核心议题和思考框架高度相关。那几页纸上所提供的视角、论据乃至可引用的经典章句,此刻如同活了过来一般,在他脑海中飞速盘旋、组合。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骇然,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这绝非巧合!东宫……或者说,帮助他的那股势力,竟然能精准地预判到科考的策论方向?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深想。此刻,他唯有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研墨铺纸,凝神静思片刻,便开始落笔。笔下如有神助,不再是空洞的经义堆砌,而是结合现实利弊,引经据典,层层剖析,提出既有远见又具操作性的方略。字迹工整,逻辑缜密,观点新颖而扎实。他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外界的一切喧嚣仿佛都已远去,唯有笔尖在纸上游走的沙沙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