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尚未散尽,给肃穆的皇城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衣。东宫内的气氛,却比这晨雾更加凝重压抑。太子萧景琰一夜辗转,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那份对杜衡才学的欣赏与对科举黑幕的忧虑,如同两块巨石压在他心头。然而,那该死的“龙阳”流言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与他最得力的臂膀隔绝开来。他不能召见林夙,甚至不能流露出过多关注,否则便是授人以柄,坐实谣言,更会将那寒门学子杜衡彻底暴露在敌人的视野里。
他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杜衡那卷笔力虬劲、见解独到的《治河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轻响。阳光透过窗棂,慢慢爬上案头,照亮了那些力透纸背的文字,也照亮了他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他必须做点什么,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人才被扼杀在科场之外,更不能让三皇子和李阁老的阴谋得逞。可是,该如何做?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卷手稿上,忽然心念微动。他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看似随意地抄录了《治河策》中的一段关于“清淤疏堵”的关键论述,但在其中几个不起眼的字眼旁,用极细的笔触点了几乎肉眼难辨的墨点。这是他幼时与母后玩过的游戏,一种极简单的标记方式,林夙是知道的。他不能写明,甚至不能让人看出他在关注此事,只能寄希望于林夙的细心和默契。
写完后,他将这张纸随意地夹在几份需要誊抄的普通文书之中,扬声唤来门外当值的小太监:“将这些送去文书房,着人仔细誊抄整理。”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异常。
“是,殿下。”小太监恭敬地接过文书,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萧景琰看着小太监离去的背影,心中并无十足把握。林夙因避嫌,已被调离书房伺候,此刻未必在文书房。即便在,能否注意到那张混在众多文书中的薄纸?即便注意到,能否领会那微不可察的墨点含义?这一切都是未知数。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身处牢笼般的无力感,连想保护一个人,都需如此迂回隐晦,如履薄冰。
……
文书房内,光线明亮,墨香四溢。几位文书太监正伏案疾书,偶尔有低低的交谈声。林夙确实在此处,他被临时安排整理东宫旧年的档案卷宗,这是一个远离太子、不易惹人注意的活计。
方才那小太监将太子吩咐誊抄的文书送了进来,交给了管事太监。管事太监随手将其放在待处理文书的最上面,吩咐道:“殿下的吩咐,仔细着点,尽快抄录好。”
“是。”一个当值的文书太监应了一声,便拿起最上面那叠文书准备开始工作。
林夙原本正低头核对着一卷档案目录,眼角的余光却下意识地瞥向了那边。太子近日因流言所困,情绪低沉,鲜少有文书吩咐下来。此刻突然送来需要誊抄的文书,他本能地多了一份留意。
就在那文书太监拿起文书,纸张轻微翻动的刹那,林夙敏锐地注意到,夹杂在几份格式公文中的,有一张质地略显不同、墨迹也更新鲜的宣纸。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他瞥见了那纸上字迹的一角——挺拔清峻,正是太子殿下的笔迹。
殿下为何会亲自抄写一段文字混入需誊抄的文书中?这绝非寻常。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的卷宗,走到那文书太监案前,语气自然地说道:“李公公,方才程太医那边催问去年秋的药材入库单子,颇急。我记得好似在你这边经手过,可否先容我找一找?耽误不了你多少工夫。”
那李公公是个怕麻烦的,闻言虽有些不情愿,但听说程太医急着要,也不敢耽搁,便道:“那林公公你快些找,殿下这些我还得赶紧抄呢。”
“多谢。”林夙道了声谢,便假装在李公公案头的一堆旧文件中翻找起来,目光却迅速扫过那叠新送来的文书。他动作极快,手指看似无意地翻动,迅速找到了夹在中间的那张太子亲笔所书的纸页。
只一眼,他便认出这是杜衡那篇《治河策》中的内容。殿下为何独独抄录这一段?他的目光如鹰隼般细致地扫过每一个字,瞬间便捕捉到了那几个被加了极细微墨点的字——“淤”、“塞”、“通”、“鉴”。
淤塞通鉴……林夙的心猛地一沉。殿下是在暗示,科举之路已被“淤塞”,有人意图“阻塞”如杜衡这般的寒门才子之路,需要设法“疏通”。而“鉴”……是指前朝编纂的《经纬渊鉴》?那是一部汇集了前朝大儒对经典注疏和时政策论的宏篇巨着,并非科举标准书目,流传不广,但极有深度,若能参透,对应对科场策论大有裨益!
殿下无法明言,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他!殿下已经知晓了杜衡的才华,也预感到了科举可能存在的黑幕,希望他能暗中做些什么!
一股热流涌上林夙的心头,并非因为任务本身,而是因为这份在绝境中依然存在的、无需言说的信任与默契。殿下即便自身难保,仍不忘惜才之心,仍将如此重要且隐秘的事情寄托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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