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薄雾如纱,尚未完全笼罩住紫禁城巍峨的朱红宫墙与金黄的琉璃瓦顶,便被初升的日头驱散了几分寒意。东宫庭院内,洒扫的小太监们早已开始了一日的活计,动作轻悄,生怕惊扰了主子的清梦。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宁静,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紧绷。昨夜太子殿下赴宴归来,虽面色如常,但近身伺候的人都隐约感觉到,那温和眉宇下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加之贵妃娘娘“赏赐”的那位宫女今日便要过来,这东宫上下,谁不知那是烫手的山芋,一个处置不当,便是祸事。
林夙(小林子)静立在东宫书房外的廊下,一身靛蓝色的宦官常服浆洗得干干净净,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他目光看似低垂,落在脚下光洁的石板上,实则耳听八方,将庭院内细微的动静都收入耳中。他比太子起得更早,已将书房内外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太子萧景琰昨夜几乎无眠,此刻虽已起身,正在内室由宫人伺候更衣,准备稍后的晨读。那份来自周贵妃的“厚礼”,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东宫每个人的心头。
不多时,掌事太监领着一名女子穿过了庭院月亮门,朝着书房这边走来。林夙的眼睫微动,抬起了头。
那女子约莫二八年华,身着一身水粉色的宫装,梳着整齐的双环髻,鬓边簪了一朵小小的绒花,打扮得甚是娇俏可人。她身姿窈窕,步履轻盈,低眉顺眼间,却自有一段风流态度。她便是周贵妃赐下的宫女,名唤如月。
“林公公。”掌事太监行至近前,对林夙颇为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如今东宫谁不知道,这位年纪不大的林公公是太子爷跟前最得脸的内侍,虽无高阶职衔,却无人敢轻易得罪。
林夙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如月身上,平静无波:“这位便是如月姑娘?”
如月闻声,上前一步,盈盈一拜,声音娇柔婉转:“奴婢如月,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东宫伺候太子殿下。日后还请林公公多多指教。”她说话时,眼波似有若无地朝书房那扇紧闭的门扫了一下。
“指教不敢当。”林夙的声音清淡,听不出喜怒,“东宫有东宫的规矩,既然来了,安心当差便是。不知原先是派在哪一处当值的?”
掌事太监忙接口道:“回林公公,贵妃娘娘交代了,如月姑娘心灵手巧,原是在贵妃宫里做些精细活计的。娘娘体恤殿下,特意让她来近身伺候,也好让殿下更舒心些。”
“近身伺候?”林夙重复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殿下身边近身伺候的人手,皆是旧人,熟知殿下的习惯喜好。骤然更换,恐反而不美,若是伺候不周,惊扰了殿下,或是出了什么差池,你我都担待不起。”
如月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绽开更甜美的笑:“公公放心,奴婢定会加倍用心,尽快熟悉殿下习惯。贵妃娘娘也是念着殿下平日辛劳,才……”
“贵妃娘娘的恩典,殿下心领了。”林夙打断她的话,语气虽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只是殿下的起居习惯,非同小可。譬如殿下晨读时,不喜任何人在书房内打扰,只需一人在外听候吩咐;殿下用的墨,需是徽州老墨,研墨的水温、力道都有讲究;殿下常翻阅的几本书册,摆放顺序也乱不得。这些细微之处,若非长久伺候,一时半刻难以掌握。”
他顿了顿,看着如月渐渐有些挂不住的笑容,继续道:“再者,书房重地,涉及殿下批阅文书、读书思考,一向由专人打理,等闲不得入内。这是东宫多年的规矩,即便殿下仁厚,我等下人也不可僭越。”
掌事太监在一旁听得冷汗微冒,他如何听不出林夙这是明褒暗贬,句句在理,实则是在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偷偷觑了林夙一眼,只见对方面容平静,眼神清澈却深不见底,竟看不出丝毫情绪。
如月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努力维持着笑容:“公公说的是……是奴婢考虑不周了。只是贵妃娘娘吩咐……”
“贵妃娘娘若是问起,自有殿下和我等回话。”林夙再次截断她的话头,语气微沉,“娘娘仁厚,体恤下情,定然也不愿因安排不当而令殿下困扰,不是吗?”
他将“贵妃娘娘”抬出来,又用“殿下困扰”压回去,一番话滴水不漏,既全了贵妃的颜面,又堵住了如月的嘴。
如月一时语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究不敢再强辩。她来之前,只知太子不受宠,东宫势弱,本以为凭着贵妃的名头和自己颜色,总能得个近便的职位,方便打探消息,却没想连书房的门边都摸不到,便被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太监三言两语拦在了外面。
“那……不知林公公安排奴婢在何处当差?”如月咬着唇,低声问道,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和不甘。
林夙仿佛没听出她的情绪,略一思索,便道:“东宫西侧后殿的花厅,平日需人仔细打理。那里陈设着几件先皇后留下的珍玩,殿下偶尔会去坐坐,静心养性。如月姑娘既然心灵手巧,去那里当差最是合适不过。一来活计清贵,不负姑娘所长;二来那里亦是重要之所,需得细心之人看守,正合娘娘让姑娘来‘好好伺候’殿下之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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