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宦海龙吟 第35章 小林子藏证

东宫的气氛，从未如此刻般凝滞欲裂。

司礼监掌印太监高公公亲自带队，一行十数人，皆是面无表情的太监与按刀而立的御前侍卫，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入东宫庭院。阳光照在他们深色的衣袍和冰冷的甲胄上，反射不出丝毫暖意，只余下森然的寒光。

消息是骤然传来的。皇帝在御书房大发雷霆，一件写着天子生辰八字、扎满银针的巫蛊人偶被呈于御前，告发者信誓旦旦，称此大逆不道之物便藏于东宫之内。无需更多证据，单是“巫蛊厌胜”四字，便足以在年迈多疑的皇帝心中点燃最暴虐的猜忌之火。搜查的旨意来得又快又急，根本没给东宫任何反应和转圜的余地。

萧景琰被“请”至正殿等候，面色沉静，宽大袖袍下的手却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赵怀安等东宫侍卫被隐隐隔开，只能焦灼地站在原地，目眦欲裂地看着那些外来者如入无人之境般，开始粗暴地翻检。

小林子垂首立在景琰身侧稍后的位置，如同所有面临巨变时一样，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心跳如擂鼓，却被强行压制在平稳的呼吸之下。

他知道会有这一天。从冯静公公那里得到的模糊警告，到近日东宫周围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都在预示着风暴将至。他只是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狠毒直接，竟用了这宫廷中最忌讳、也最难辩驳的构陷手段。

搜查的队伍分散开来，脚步声、翻箱倒柜声、器皿被不慎碰倒的清脆碎裂声，如同钝刀般一下下割在东宫众人的心上。高公公则稳坐中堂，白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偶尔用那双细长的眼睛扫过景琰，观察着他的反应。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时辰。景琰的背脊挺得笔直，维持着太子最后的尊严，但额角细微的汗珠，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从书房方向传来。一名司礼监的小太监快步走到高公公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高公公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目光似有似无地掠过景琰，随即淡淡道：“哦？书房多宝阁的暗格？倒是藏得隐秘。取来了吗？”

那小太监迟疑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回干爹，那暗格机括精巧，小的们一时……一时未能打开，怕强行损坏，反而不美。”

高公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下属的无能有些不悦。他站起身，对着景琰微微躬身：“太子殿下，您也听到了。陛下旨意，搜查需得彻底。既然殿下书房中有如此精巧的机关，可否请殿下行个方便，或是派个熟悉的人，将其打开，以免奴才们手脚粗笨，损了殿下的心爱之物。”

这话说得客气，内里的逼迫却毫不掩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景琰身上。

景琰的心沉了下去。书房的多宝阁暗格，是他存放母后遗物和一些旧日书画的地方，极为私密。对方竟能如此准确地指出地点，东宫之内必有内奸，且地位不低，能接触到这等细节。此刻若拒绝，便是心虚；若亲自去开，万一里面……

他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却听身后一个清冽冷静的声音响起：

“高公公，殿下身份尊贵，岂可亲自动手。那暗格平日多是奴才负责打扫看护，机括所在，奴才略知一二。若公公不弃，奴才愿代为开启。”

说话的人，正是小林子。他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姿态谦卑至极。

高公公眯眼打量了他片刻，似乎认出了这个近来偶尔能在太子身边见到的小太监，淡淡道：“既如此，便你去吧。手脚麻利些。”

“谢公公。”小林子磕了个头，站起身。在与景琰错身而过的瞬间，他极快地、几不可察地抬眼看了一下景琰。

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决绝，更有一种让景琰莫名心安的沉稳。仿佛在说：殿下，信我。

景琰的心猛地一跳，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看着小林子那瘦削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通往书房的方向，袖中的拳头攥得更紧了。此刻，他除了相信这个聪慧隐忍的小太监，竟别无他法。

书房内，气氛比之外殿更加压抑。几名司礼监的太监和御前侍卫围在多宝阁前，虎视眈眈。多宝阁最下层，一个不起眼的雕花木框侧方，确实有一处极其隐蔽的暗格。

小林子走上前，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他伸出略显苍白的手指，在那雕花的几个特定节点上或轻或重、或按或旋地操作起来。动作流畅，仿佛确实日日操持此事。

他的心跳得极快，几乎要撞破胸腔，但手指却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暗格之内，原本放着的是什么——是太子殿下生母，先皇后的一支旧玉簪，和几幅殿下幼时练笔的字画。绝没有什么巫蛊人偶！

但对方既然能精准指出此地，必然做了万全准备。最大的可能，便是趁东宫人员往来、或有内应疏忽时，早已将赃物偷偷放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暗格，而里面的东西，必须不能是那个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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