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一连数日,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冰覆盖。自那夜窗外飞来的瓦片警告后,萧景琰和小林子都绷紧了神经。表面的平静下,是暗流汹涌的警惕。小林子加派了石虎的人手暗中监视钱禄以及可能与贵妃宫中有牵连的工匠铺子,同时也让芸娘更加小心地留意长春宫(周贵妃居所)的动静。然而,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后续竟再无任何异常举动,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反而更令人心悸。
萧景琰照常前往文华殿听讲学士授课,参与并不重要的朝会议题,甚至应皇帝传召,去看了两场歌舞升平的宫廷宴乐。他表现得温顺、低调,甚至有些木讷,完美地扮演着一个不受宠爱、谨小慎微的太子形象。只有回到东宫书房,屏退左右,那眼底深处的疲惫和冷冽才会悄然浮现。
小林子则更加沉默,像一道影子般附着在萧景琰左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处理东宫事务愈发滴水不漏,对下恩威并施,将东宫内部梳理得铁板一块,几乎杜绝了再次被安插眼线的可能。但那种被毒蛇在暗处窥视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这日午后,天气有些阴沉,层云低压,闷得人喘不过气。萧景琰正在书房内临帖,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静心。小林子安静地在一旁磨墨,空气中只有墨条与砚台摩擦的细微沙沙声,以及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突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东宫刻意维持的宁静!听声音,来人不少,且绝非东宫惯常的侍卫或太监。
萧景琰握笔的手一顿,一滴浓墨猝然滴落在宣纸上,迅速晕开,污了刚刚写好的字迹。他抬起头,与小林子对视一眼,两人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惊疑与凝重。
来了!
不等外间侍卫通传,书房的门竟被人从外面毫不客气地推开!为首的竟是司礼监随堂太监钱禄,他肥胖的脸上堆着虚假的恭敬,细小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得意。他的身后,跟着七八个身材高大、面色冷硬的陌生太监,看服色品级不低,皆来自司礼监或内官监,绝非善茬。东宫侍卫统领赵怀安带着两名侍卫拦在门前,脸色铁青,手按在刀柄上,但与对方人数相比,显得势单力薄。
“放肆!”萧景琰放下笔,面色沉静,声音却带着储君不容侵犯的威仪,“钱禄,谁给你的胆子擅闯东宫书房?”
钱禄假惺惺地行了个礼,尖着嗓子道:“太子殿下息怒!奴才万万不敢擅闯。实在是事出紧急,奉了皇爷的口谕,特来东宫查证一事,惊扰殿下,还望殿下恕罪。”他嘴上说着恕罪,腰板却挺得笔直,毫无惧色。
“父皇口谕?所为何事?”萧景琰的心缓缓下沉,知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小林子悄无声息地向前挪了半步,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微微挡在萧景琰侧前方,目光低垂,却将钱禄及其身后众人的神态尽收眼底。
钱禄脸上露出一个夸张的、惊恐的表情:“哎哟喂,我的殿下,这可是天大的事儿!方才……方才有个小太监在御花园假山石缝里捡到一样东西,吓得魂飞魄散,直接报到了司礼监高公公那儿。高公公一看,也是骇得不行,立马就禀报皇爷了!”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胃口,才用一种近乎恐吓的语气继续说道:“那……那竟是一个写着皇上生辰八字、浑身扎满了银针的桐木人偶!这可是诅咒君父的巫蛊厌胜之术啊!是诛九族的大罪!”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巫蛊之术,历朝历代都是宫廷大忌,一旦沾上,非死即伤!
萧景琰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手指微微颤抖,但他强行稳住心神,厉声道:“荒唐!此等恶事,与孤的东宫有何干系?尔等不去缉拿真凶,来此作甚!”
钱禄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脸上假笑一收,变得阴冷起来,他从袖中慢慢掏出一物:“殿下莫急,原本确与东宫无关。只是……那捡到人偶的小太监说,曾看见一个形迹可疑的小太监在附近鬼鬼祟祟,看背影和衣着,像是……像是东宫的人。”
他展开手心,里面赫然是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腰牌。那是低等太监出入某些区域的凭证,上面模糊刻着编号和所属宫苑。
“更巧的是,”钱禄的声音像毒蛇吐信,“在那人偶身上,还发现了这个。”他又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小片撕扯下来的布料,颜色是东宫太监服特有的靛蓝色,边缘还绣着一种独特的、东宫为了区分而特意要求的云纹针脚!
“皇爷听闻,龙颜震怒!特命奴才等立刻搜查东宫,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殿下,您看……”钱禄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萧景琰,眼神里的威胁和快意几乎要溢出来。
证据“确凿”,皇帝口谕搜查。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死局!
萧景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冰冷。他知道这是栽赃陷害,但对方准备得如此“充分”,人证(那个所谓看见东宫太监的小太监)、物证(腰牌、布料)俱在,甚至算准了皇帝对巫蛊之术的极端厌恶和恐惧,直接请来了搜查的旨意!他若强行阻拦,便是心虚抗旨,罪加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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