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初立,百废待兴,但肃清残余、稳固权力的血腥清洗,是任何一位刚经历残酷夺嫡的帝王都无法回避的第一步。萧景琰深知,对三皇子党羽的处置,不仅关乎报复,更关乎立威,关乎向朝野上下明确传递出新帝的底线与意志。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一份厚厚的名单摊在御案之上,上面罗列着参与或依附三皇子萧景哲谋逆的官员、将领、内侍,乃至其家眷。朱笔悬停其上,迟迟未落。
林夙静立一旁,手中捧着另一份卷宗,是他这几日率领东厂昼夜不停审讯、核查得来的详细罪证与口供。他的脸色在宫灯映照下更显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锐利,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陛下,三皇子一党核心人物共计一百三十二人,依附者、知情不报者逾三百。此为东厂核实后的最终名单与相应罪证,请陛下圣裁。”林夙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呈上的不是关乎千百人性命的判决书,而是一份寻常的公务文书。
景琰的目光扫过名单上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其中不乏昔日朝堂上高谈阔论的官员,也有曾对他这位太子行礼如仪的勋贵。他的指尖在“李阁老”这个名字上重重一顿。这位清流领袖,三皇子最重要的支持者,也是昔日带头攻讦他“德不配位”最激烈的人之一。
“李阁老……”景琰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复杂。他曾对这位老臣的学问有过一丝敬佩,但如今,只剩下被背叛的冰冷和必须铁腕处置的决心。“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若不严惩,不足以震慑宵小。”
“李阁老及其核心子侄、门生共十七人,证据确凿,主谋无疑。”林夙补充道,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其家眷、旁系,以及部分被裹挟、罪证较轻者名单在附件,请陛下区分处置。”
景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登基时的喜悦与雄心,在此刻被血腥的现实冲刷得褪色。他仿佛能闻到诏狱中传来的铁锈与血腥气,能听到那些即将身首异处之人的哀嚎。但他不能心软。帝王之路,本就由白骨铺就。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坚毅取代。他提起朱笔,在那份主犯名单上,用力划下。
“准。主犯一百三十二人,依律严惩。李阁老……赐白绫,留全尸。其余主犯,明日午时,菜市口,斩立决。其家产,抄没入官。”
朱批落下,决定了上百人的生死。御书房内寂静无声,唯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皇帝的旨意迅速通过东厂和刑部下达。
次日午时,京城菜市口。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刑场周围被禁军严密把守,围观百姓人头攒动,窃窃私语声中带着恐惧与一丝病态的兴奋。
曾经显赫一时的官员们,此刻身着囚服,披枷带锁,跪在刑台之上。有人面如死灰,瘫软如泥;有人强作镇定,眼神空洞;也有人须发戟张,口中兀自喃喃咒骂着“昏君”、“阉狗”。
监刑官是刑部尚书严正,他面无表情地端坐监刑台,看着日晷的投影一点点移动。一旁,身着东厂番子服饰的林夙静静站立,他没有坐在为他准备的副监刑位上,只是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目光扫过那些待死的囚犯,最终落在最前方的李阁老身上。
李阁老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囚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拒绝了家人的送行酒,此刻闭目跪着,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直到林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才缓缓睁开眼,浑浊的老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讥诮和深深的疲惫。
“林公公。”李阁老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在一片死寂的等待中格外刺耳,“今日你监斩我等,可曾想过,他日你自己,又会是何等下场?”
林夙眉梢微动,没有回答。
李阁老却像是找到了最后的宣泄口,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而悲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萧景琰今日能用你这条恶犬咬死我们,来日……待你无用时,或者当你这恶犬开始觊觎主人之位时,你的下场,只会比老夫更惨!哈哈哈哈!”
周围的东厂番子面露怒色,欲上前呵斥,被林夙一个眼神制止。
“李阁老,”林夙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冰冷地穿透了李阁老的笑声,“临死之言,还是留些体面为好。奴婢的下场,不劳阁老费心。”
“体面?”李阁老嗤笑一声,目光锐利地盯住林夙,“在这屠刀之下,何来体面?林夙,你助纣为虐,残害忠良,你以为史书上会如何写你?不过是一笔‘权阉乱政’的污名!遗臭万年!”
林夙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但他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道:“青史如何,后人评说。奴婢只知,忠于当下之君,行当下之事。阁老,时辰到了。”
此时,日晷的影子终于指向了正午。
刑部尚书严正拿起令箭,沉声喝道:“时辰已到!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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