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灯火通明,药气与血腥气混合,压得人喘不过气。
景琰冲进来时,程太医正施完最后一针,额上全是汗珠。林夙躺在榻上,面无血色,唇边还残留着擦拭过的暗红痕迹,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整个人像是随时会融化的雪。
“他怎么样?”景琰的声音嘶哑颤抖,一把抓住程太医的手臂,力道大得让老太医龇牙咧嘴。
程太医稳住心神,沉痛道:“殿下,林公公急火攻心,郁结于胸,加之旧疾未愈,方才呕血乃是心脉受损之兆。臣已用金针暂时护住他的心脉,用了猛药,但这口气……能否吊住,就看今夜能否熬过去了。即便熬过去,也……也需极长期的静养,万万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景琰的心直直沉下去,他松开程太医,踉跄着走到榻边,缓缓跪坐下来。他伸出手,想去触碰林夙冰凉的脸颊,指尖却在半空停滞,仿佛怕自己的触碰都会加剧他的痛苦。
小卓子在一旁低声啜泣,被赵怀安无声地拉了出去,留下满室寂静和沉重。
景琰就那样跪坐着,一动不动地望着林夙,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里。外面属于新婚之夜的喧嚣早已彻底沉寂,唯有更漏滴答,记录着这漫长而煎熬的时光。他想起昨夜林夙那句“至死不移”,想起他决绝的泪水,想起自己那无力的“对不起”。巨大的悔恨和恐慌如同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得到了江山稳固的筹码,却可能永远失去为他支撑这片江山的人。
天色微明时,林夙的呼吸终于稍微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断绝的游丝。程太医再次诊脉后,长长舒了口气,对一直守候在旁的景琰低声道:“殿下,最危险的关头……算是暂时过去了。但接下来,必须静养,汤药不能断,心情务必保持平和。”
景琰僵硬地点了点头,眼底布满血丝。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拂去林夙额角的虚汗,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孤知道了。”他声音沙哑,“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用,不惜一切代价。”
“臣明白。”
景琰又深深看了林夙一眼,这才起身,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身形微微晃了晃。他走出偏殿,晨光熹微中,他的脸色比这未亮的天色还要难看。
赵怀安无声地递上一件披风。
“太子妃那边……”景琰系着披风带子,语气听不出情绪。
“回殿下,太子妃娘娘昨夜……独自歇下了。今早寅时便起身,梳洗完毕,此刻应在正殿等候,按规矩,今日需与殿下一起入宫向陛下和皇后娘娘谢恩。”
景琰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了,还有谢恩。这桩婚姻带来的义务,才刚刚开始。
他回到书房,匆匆洗漱,换了常服。镜中的自己,疲惫而冷漠。他努力调整呼吸,试图压下所有外露的情绪。
东宫正殿,苏静瑶果然已端坐等候。她穿着一身符合身份的浅绯色宫装,妆容清淡,神色平静,见到景琰进来,便起身敛衽行礼,姿态标准,无可挑剔。
“妾身参见殿下。”
“免礼。”景琰虚扶了一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很快移开,“昨夜……孤政务繁忙,歇在书房。”
“妾身明白。”苏静瑶垂眸,语气温和,“殿下勤于政务,乃是社稷之福。”
她没有丝毫质问,没有半点不满,甚至连一丝好奇都没有。这种过分的“懂事”,让景琰心中那份愧疚感更重,却也更加无力。他们之间,连最基本的夫妻间的解释都显得多余。
两人一同乘辇入宫,去向皇帝和皇后谢恩。
皇帝看着并肩跪在下方的儿子和新妇,脸上带着惯常的、难以捉摸的笑容。他照例说了些勉励的话,赏赐了些物品。周皇后也笑着附和。
然而,在景琰单独被留下,禀报一些无关紧要的政务时,皇帝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朕听闻,昨夜你并未宿在寝殿?”
景琰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回父皇,儿臣昨日大婚,心中喜悦,亦感责任重大,夜不能寐,故而批阅奏章至深夜,恐惊扰太子妃休息,便在书房歇下了。”
皇帝眯着眼看了他片刻,呵呵一笑:“年轻人,知道以国事为重是好事,但也不可过于冷落了新婚妻子。皇家开枝散叶,亦是大事。”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景琰躬身应道,后背却沁出一层薄汗。皇帝的耳目,果然灵通。这看似关怀的提醒,背后是深深的猜忌和审视。
从宫中回来,景琰的生活仿佛进入了一种固定的模式。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处理政务,或者去偏殿陪伴依旧昏睡或清醒时也沉默不语的林夙。林夙虽然捡回一条命,但身体垮得厉害,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来时也精神不济,很少说话,眼神常常空茫地望着帐顶,对景琰的到来,反应也十分迟钝,偶尔会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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