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昏迷的阴影,如同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压在宫廷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太后的冥诞大典,作为早已定下的国之重典,却不能因皇帝的病体而无限期推迟。在首辅方敬之及礼部官员的再三恳请下,景琰最终以监国太子身份裁定:大典如期举行,但一切从简,重在诚敬,不尚奢华。
此令一出,原本因三皇子倒台、皇帝昏迷而惶惶的人心,似乎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凝聚点。筹备工作在新任礼部官员(多为景琰提拔或中立派)的主持下,紧张而有序地展开。所有的流程、仪仗、祭品都经过了反复核验,确保万无一失,同时又最大限度地削减了不必要的开支,符合景琰一贯主张的节俭。
大典当日,天色未明,太庙内外已是灯火辉煌,肃穆庄严。经历了前夜的叛乱与清洗,守卫的侍卫数量明显增加,且皆由石虎和赵怀安精心挑选,眼神锐利,纪律森严,无形中为这场祭典增添了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景琰身着玄色太子祭服,头戴九旒冕冠,站在太庙汉白玉的台阶最前端。晨风吹动他冠冕上的玉旒,发出清脆的微响。他面容沉静,眼神平和,不见丝毫昨夜的疲惫与惊惶,唯有属于储君的庄重与威仪。在他身后,是按照爵位品阶排列的宗室皇亲与文武百官,人人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林夙作为司礼监随堂太监,身着相应的宦官礼服,静立在景琰侧后方不远处的执事官员队列中。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经过一夜的短暂休息(或许并未真正安眠),以及程不识特意调配的汤药,精神似乎恢复了一些,至少表面看来,与往常并无二致。他低垂着眼睑,仿佛将所有心神都专注于眼前的典礼流程,唯有在景琰需要示意或交接器物时,才会迅速而准确地做出反应。
缺席的,自然是尚在昏迷中的皇帝,以及已被废为庶人、打入天牢的三皇子萧景哲。他们的空缺,无声地提醒着所有人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也让这场本应皇帝亲自主持的大典,蒙上了一层特殊的意味——这是太子萧景琰,在帝国权力真空时期,独自承担起的第一次大型国事活动。
“吉时已到——迎神——” 赞礼官高亢悠扬的声音划破清晨的寂静,也正式拉开了大典的序幕。
钟磬之声庄重响起,雅乐恢弘。没有了三皇子刻意安排的奢华排场,整个仪式流程显得格外简洁、流畅,却又因这份简洁,更凸显出祭祀本身的肃穆与虔诚。
景琰作为主祭,每一步都遵循古礼,动作精准而优雅。上香、奠帛、献爵……他做得一丝不苟,神情专注而哀戚,将对祖母的追思之情表达得恰到好处,既不浮夸,亦不冷漠。他的声音清朗沉稳,诵读祝文时,字正腔圆,情感真挚,回荡在空旷的庙宇之间,竟有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宗室长辈们,如几位年迈的亲王郡王,看着景琰的表现,不时微微颔首,交换着赞许的眼神。这位曾经被认为过于“仁弱”的太子,在经历了一系列风波后,所展现出的沉稳、果决以及此刻的庄重孝思,都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尤其是在皇帝昏迷、朝局动荡的当下,他能够迅速稳住局面,并主持如此规格的大典而不出纰漏,这份能力,已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百官队列中,亦是心思各异。东宫阵营自然倍感鼓舞,中立派则多了几分认可,即便是那些曾经依附三皇子、如今惴惴不安的官员,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监国太子,已非吴下阿蒙。
林夙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他的目光看似低垂,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留意着每一个环节的衔接,观察着在场每一个重要人物的细微表情,更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他知道,这场大典,不仅仅是祭奠太后,更是景琰向整个朝堂、向天下展示其能力与地位的关键舞台,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仪式顺利进行,从迎神到初献、亚献、终献,再到撤馔、送神,每一个环节都井然有序。阳光逐渐升高,驱散了清晨的薄雾,金色的光芒洒在太庙的琉璃瓦上,庄严肃穆。
当最后一道程序完成,赞礼官宣布“礼成——”之时,不少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景琰缓缓转过身,面向宗室与百官。他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静静地扫视全场,目光沉稳而有力。经历了方才庄严肃穆的仪式,他周身似乎也笼罩上了一层不容置疑的权威光环。
“皇祖母生前,常教导孤,为政之本,在于敬天法祖,爱民节俭。”景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冥诞,一切从简,非是不敬,实乃秉承皇祖母遗训,亦是体恤民力,为国蓄财。望诸位宗亲、众卿家,能体会此心。”
他没有提及昨夜的叛乱,没有提及昏迷的父皇,也没有提及倒台的三皇子,只是围绕着“孝道”与“节俭”发表了一番得体的言论。但这番话,在此情此景下说出,却比任何强势的表态都更有力量。它彰显了他的孝心、他的治国理念,以及他身处风波中心却依然能把握分寸的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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