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东宫书房的烛火却燃至三更。
景琰屏退了所有侍从,只留林夙一人在侧。那张残破的调度单和几页抄录的草册记录,就摊在紫檀木大案上,像几块灼热的炭,烫得人无法安枕。
“东西已经送来了两天,”景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冰冷的锐利,“林夙,依你之见,我们何时将这证据公之于众?”
林夙垂手立在案旁,目光扫过那模糊的印鉴,沉吟片刻,方才开口:“殿下,证据虽已确凿,但发难的时机,比证据本身更为重要。”
“哦?细说。”
“如今,三皇子虽在漕运之争中受挫,盐税案又被我们抓住了尾巴,但其根基未损。李阁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清流之中亦有不少人为其摇旗呐喊。若此刻我们骤然发难,他必然断尾求生,推出几个无关紧要的替罪羊,甚至可能反咬一口,说我们构陷皇子,动摇国本。届时,陛下为平衡朝局,很可能再次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景琰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不错。萧景哲最擅长的便是这一套。上次盐案初爆,他便弃卒保帅,安然脱身。”
“所以,我们不能给他这个机会。”林夙上前一步,烛光在他清秀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我们需要一个他无法轻易脱身,甚至必须亲自站在前台,无法推诿的场合。”
景琰抬眼看他:“太后冥诞?”
“正是。”林夙点头,“太后冥诞乃国之大典,由三皇子总理,殿下协办。此事关乎圣誉、孝道,更是陛下考察两位皇子能力的重要场合。三皇子为挽回此前劣势,必会在此事上极力表现,力求完美。届时,他需要调动大量资源,协调各方关系,任何一环出错,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而我们手握的证据,正可以在此刻,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景琰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但随即又被更深沉的思虑取代。“你的意思是,等到冥诞大典筹备的关键时刻,甚至是大典当日,再抛出证据,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奴才以为,可在冥诞大典前数日,待其将所有筹备事宜敲定,人员、钱款调度完毕,已成骑虎难下之势时,再行发动。届时,他欲撤换不及,欲辩无词,更无法将责任推给下属。陛下纵想保他,在铁证和朝野舆论面前,也需掂量三分。”
“釜底抽薪……”景琰喃喃道,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让他先爬上高处,再斩断其梯子。好,此计甚毒,但也甚好。”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只是,等待需要耐心。萧景哲并非蠢人,盐税案我们虽未深究,但他必然已如惊弓之鸟。冥诞筹备期间,他定会加倍小心,我们未必能轻易抓到把柄。”
林夙缓步跟上,低声道:“殿下,我们不需要再抓新的把柄。我们手中已有的,便是最锋利的刀。我们只需要等待,等待一个最适合挥刀的时机。而且……三皇子为求冥诞风光,所耗甚巨,内帑和户部拨款皆有定数,他若想办得奢华,钱从何来?或许……正是他动用那些不干净的钱款之时。”
景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夙:“你是说,他可能动用贪墨的盐税?”
“未尝没有可能。即便不是直接动用,其母族张家、李阁老一党,为助他成事,也难免会动用非常手段筹措资金。只要他们动了,就可能会留下痕迹。即便没有,我们手中的证据,也足以在关键时刻,将他与这些肮脏勾当牢牢绑在一起。”
接下来的日子,朝堂表面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静。
三皇子萧景哲果然如林夙所料,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太后冥诞的筹备之中。他不再与东宫在明面上争执,反而时常表现出谦和与合作的态度,与景琰商议大典细节,一副兄友弟恭、同心为国的模样。
然而,暗地里的动作却从未停止。林夙安插在各处的眼线回报,三皇子府邸夜间往来人员明显增多,其中不乏江南口音的商贾模样之人。内廷司和户部那边,杜衡也发现,有几笔用于冥诞的款项拨付流程异常快捷,似乎有人在背后强力推动,且款项最终流向了一些背景模糊的“皇商”机构。
“他在加紧筹钱,也在加紧布局。”林夙将汇总的情报呈报给景琰,“看来,他是想在冥诞大典上一鸣惊人,彻底扭转之前的劣势。”
景琰翻阅着情报,冷笑道:“他想风光,孤便让他‘风光’个够。杜衡那边,卡住的款项继续卡着,但不必卡得太死,让他能感觉到压力,却又觉得有路可走。”
“奴才明白。松紧适度,方能逼出真章。”
与此同时,景琰在协办冥诞事宜上,则采取了与萧景哲截然不同的策略。他严格遵循礼制,所有用度皆在预算之内,甚至主动削减了一些不必要的排场,主张“心意至上,节俭为本”。他的这份“低调”与萧景哲的“积极”形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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