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漪被逐出东宫的消息,像一滴冷水落入滚油,虽未掀起滔天巨浪,却在宫廷表面平静的湖面下迅速扩散,激荡起层层隐秘的涟漪。各方耳目都在暗自揣度,那位一向温吞隐忍的太子殿下,此番为何如此雷厉风行?是终于忍无可忍,还是身边有了高人指点?
萧景琰深知此举必然引人注目,便依旧称病,减少了外出。东宫门窗紧闭,试图隔绝外界的窥探,却也显得愈发沉闷压抑。他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却投向庭院中一株枯瘦的梅树,怔怔出神。处置一个眼线固然必要,但这深宫之中的污浊与倾轧,却让他从心底感到一阵阵寒意与疲惫。
小林子侍立在一旁,默默地将一杯新沏的热茶放到景琰手边,温度恰到好处。他低垂着眼,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昨日那场精准的清理与他毫无干系。只有他自己知道,神经依旧紧绷着,如同拉满的弓弦,警惕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反应。
果然,午后时分,东宫迎来了第一位“探病”的客人。
内侍尖细的通报声打破了东宫的寂静:“三皇子殿下到——!”
萧景琰眸光微动,与小林子迅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该来的,终究来了。他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堆叠起恰到好处的病弱与倦怠,微微咳嗽了两声。
帘栊轻响,三皇子萧景哲缓步走了进来。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更衬得身姿清瘦,脸上挂着惯有的、温和关切的笑容,仿佛真是来探望病中兄长的。
“皇兄。”萧景哲拱手行礼,语气诚挚,“听闻皇兄身体不适,臣弟心中甚是挂念。特带来一支上好的老山参,给皇兄补补身子。”他身后的小太监立刻将一只锦盒奉上。
“三弟有心了。”萧景琰靠在软枕上,声音带着些沙哑,虚弱地抬了抬手,“快请坐。不过是偶感风寒,劳你亲自跑一趟。”
“皇兄说的哪里话,兄弟之间,理应如此。”萧景哲优雅落座,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殿内陈设,最后落在垂手侍立在景琰身侧的小林子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移开,笑容不变,“秋日风邪最是伤人,皇兄还需好生静养才是。若是缺了什么药材,或是底下人伺候不用心,皇兄尽管开口,臣弟府上倒也还有些存货。”
这话听着是关心,细品之下,却暗指东宫用度窘迫、人手不足。萧景琰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是感激地点头:“三弟费心,东宫一切尚好。”
兄弟二人一来一往,说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问候父皇身体,讨论近日天气,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小林子低眉顺眼地添茶倒水,动作轻缓无声,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三皇子那看似温和的目光,时不时如羽毛般扫过自己,带着审视与探究。
寒暄片刻,萧景哲话锋微微一转,似是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昨日似乎听闻皇兄宫里打发了一个不懂事的宫女?这些奴才,若是伺候得不周到,打发了也好,免得惹皇兄心烦。皇兄秉性仁厚,但有时也不必过于宽容,反倒纵得他们没了规矩。”
终于切入正题了。萧景琰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去眸中神色,语气平淡:“一个粗使宫女,毛手毛脚,碰乱了书案上的东西。东宫虽比不得别处,但基本的规矩还是要的。”他将原因轻描淡写地归咎于“毛手毛脚”,避重就轻。
“原来如此。”萧景哲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是该严些。尤其是近身伺候的人和物,最需谨慎。毕竟…这宫里人多眼杂,保不齐就有些心思不纯的,想着攀高枝儿,或是受了谁的指使,做出些背主忘恩的事情来。”他语速缓慢,目光却像是不经意地再次瞥向小林子,意有所指。
小林子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依旧沉静如水,仿佛根本听不懂三皇子话语中的深意,只是专注地盯着自己脚下的方砖地面。
萧景琰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旋即又松开。他放下茶杯,轻轻咳嗽了几声,显得更加虚弱:“三弟说的是。只是我这般境况,又有何高枝可攀?不过是守着本分,求个安稳罢了。倒是三弟,如今在朝中声望日隆,才更需谨言慎行,提防小人啊。”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回到萧景哲自己身上,暗示他才是那个树大招风的目标。
萧景哲脸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刹那,随即又化开,笑得更加温和:“皇兄教诲的是。臣弟年轻识浅,日后还需皇兄多多提点。”他顿了顿,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又道,“说起来,父皇近日似乎颇为关切几位皇子的学业功课。皇兄虽在病中,也不可过于荒废了。若是精力不济,臣弟倒是可以向父皇进言,请几位博学的师傅轮流来东宫为皇兄讲读,也好解闷,皇兄意下如何?”
这一招更为刁钻。名为关心学业、解闷,实则是想名正言顺地往东宫塞人,或是更方便地打探东宫虚实。
萧景琰心中警铃大作,正欲寻个理由推拒,却见一旁的小林子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眼神快速扫过窗外——那是赵怀安日常巡视会经过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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