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很快明发天下:着太子萧景琰、三皇子萧景哲共同代天巡狩,抚慰京畿受灾州县,督察春耕,核查赈济事宜。旨意中虽未明言,但“共同”二字,已然将制衡之术摆在了明面。一个是以仁德赢得民心的储君,一个是新晋掌权、急于表现的皇子,此番同行,注定不会风平浪静。
出巡前夜,东宫书房灯火长明。
“殿下,此行万事小心。”林夙将最后一份整理好的行程纲要与随行人员名录呈给景琰,语气凝重,“三殿下必不会放过任何试探与构陷的机会。随行人员中,赵统领及其亲卫自然可靠,但礼部、户部派出的协理官员,以及宫中派出的仪仗、内侍,难保没有他人的眼线。”
景琰接过名录,指尖在几个名字上划过,眼神锐利:“孤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孤会让他们盯紧些。”他抬眸看向林夙,烛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京城这边,就交给你了。胡悍之死,线索不能断。石虎那边若有进展,你全权处置,必要时……可动用我们在京兆尹衙门的那颗暗棋。”
“奴才明白。”林夙躬身,心中涌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景琰离京,他便是东宫在京城的中枢,既要应对可能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还要继续推动那危机四伏的漕运调查。“殿下放心,奴才定当竭尽全力,稳住京中局势,并寻机推进调查。”
景琰走到他面前,沉默片刻,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超越了主仆的界限,带着不容错辨的信任与托付。“夙,保重自己。京中局势,未必比巡狩路上轻松。若有紧急,可寻忠伯商议,或动用那条直通宫内的密线。”
“是。”林夙心头一暖,旋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他知道,景琰将最隐秘的力量交托给了他,也意味着他将承担起同等巨大的风险。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内,萧景哲也在进行最后的部署。
“先生,此番与太子同行,正是天赐良机。”萧景哲志得意满,把玩着一枚羊脂玉佩,“灾区是太子经营过的地方,正好看看,还有多少不识时务的,心里只记得太子,不记得朝廷,不记得本王!”
幕僚孙先生捻着胡须,阴鸷的眼中精光闪烁:“殿下所言极是。太子在明,我们在暗。此行,一可揽功,二可寻隙,三嘛……若操作得当,或可让太子‘失德’于父皇面前,至少,也要让他沾上一身泥泞,难以洗清。”他压低声音,“漕运那边,胡悍虽死,但难保没有其他疏漏。殿下离京,正好让有些人放松警惕,我们的人,才好‘帮助’他们,把该清理的,清理得更干净些。”
萧景哲满意地点头:“京城这边,就劳先生坐镇了。盯紧东宫,尤其是那个小林子,此人诡计多端,不可不防。”
“老朽明白。”孙先生躬身,“定让那阉奴,动弹不得。”
翌日清晨,朱雀大街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太子与三皇子的仪仗浩浩荡荡,驶出皇宫,前往京畿第一站——受灾最重的河间府。
景琰与萧景哲并辔而行,接受两旁百姓的跪拜。兄弟二人面上俱是温和从容,偶尔交谈几句,一副兄友弟恭的和睦景象。然而,跟在身后的赵怀安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人之间那无形的、冰冷的气场。
队伍行至郊外,萧景哲忽然指着远处一片略显荒芜的田地,叹道:“太子兄长此前虽大力赈济,看来此地恢复依旧缓慢。百姓生计,着实艰难啊。”
这话看似感慨,实则暗藏机锋,隐隐将恢复不力的责任引向景琰之前的赈灾不力。
景琰神色不变,目光扫过田野,平静回应:“天灾无情,人力有穷。赈济如同救火,只能解燃眉之急。真正恢复元气,非一日之功,需吏治清明,政策持续,方能让百姓重拾生计。此番巡狩,正是要查漏补缺,督促地方,落实朝廷后续安抚之策。三弟既兼领户部,于钱粮调度、税赋减免上,正可大展拳脚。”
他四两拨千斤,不仅将问题引向更深层的吏治与政策,还将后续的皮球踢回给了掌管钱粮的萧景哲。
萧景哲笑容微僵,旋即恢复自然:“兄长教训的是,小弟定当尽心竭力。”
这只是旅途中的一个小小插曲,却已然定下了此番同行彼此试探、相互攻讦的基调。
巡狩队伍抵达河间府,当地官员早已跪迎在城外。知府是一个看起来谨小慎微的中年人,应对之间,眼神不时在太子与三皇子之间游移,显然深知两位殿下同时驾临的微妙。
接下来的几日,便是按部就班的巡查:视察灾后重建的屋舍,查看春耕播种情况,核对官府发放粮种、农具的簿册,召见当地乡绅耆老,听取民情。
景琰沉稳持重,问话切中要害,尤其关注底层胥吏是否有欺压盘剥、政策是否真正落实到户。他言辞温和,却自带储君威仪,令那些心怀鬼胎的官员不敢怠慢。萧景哲则显得更为“亲民”,时常离开预定路线,随机走入田间地头,与农夫攀谈,询问他们收到的赈济是否足额,对朝廷还有何期望,言语间不时暗示自己掌管户部,日后定会为大家争取更多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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