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色未明,整个皇城还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然而东宫的书房内,灯火通明,萧景琰已穿戴整齐,一身杏黄色朝服衬得他面容清俊,眉宇间却凝聚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与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林夙侍立在一旁,手中捧着一个看似普通的木匣,匣内装的,却是足以掀起朝堂巨浪的罪证。他的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箭伤初愈的手臂隐隐作痛,但眼神却异常沉静,如同深潭,映照着跳动的烛光。
“殿下,一切已准备就绪。”林夙的声音低沉而平稳,“赵统领已安排好人手,在宫门内外暗中警戒,以防不测。石虎的人也已在午门外聚集,只等时机。”
景琰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那个木匣上,指尖无意识地在袖中蜷缩了一下。今日朝会,他将不再是那个隐忍退让的太子,而是要化身利刃,亲手斩断高永这颗毒瘤。成败,在此一举。不仅关乎他个人的地位,更关乎那些无辜孩童的冤屈,关乎边境将士的血汗,关乎这摇摇欲坠的江山社稷。
“夙,你说,父皇看到这些,会如何?”景琰忽然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林夙沉默片刻,缓缓道:“陛下……会震怒。高永所行,已触及国本,动摇社稷。陛下再……再顾念旧情,也容不下此等滔天大罪。”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陛下身边耳目众多,高永党羽亦遍布朝野,殿下需防其狗急跳墙,或有人混淆视听。”
景琰冷笑一声:“孤今日,便要看看,这朗朗乾坤之下,还有谁敢为这国贼张目!”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走吧,上朝。”
与此同时,皇城之外,晨曦微露。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向午门方向聚集。起初只是三三两两,后来竟汇成了数百上千的人流。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是此次春旱的灾民。他们手中没有兵器,只有简陋的竹竿,上面悬挂着陈情书,或是直接跪伏在地,口中喃喃念着“太子仁德”、“感激储君活命之恩”。
这股无声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声浪,回荡在巍峨的宫墙之外。昨日还在市井间悄然传播的、关于先皇后和太子血统的污秽流言,在这股朴素的民愿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不攻自破。
宫门内的侍卫紧张地注视着外面越聚越多的人群,却见他们只是安静地跪伏,并无冲击宫禁的迹象,心下稍安,但也立刻将情况层层上报。
金銮殿上,百官肃立。龙椅上的皇帝萧彻看起来精神不济,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似乎昨夜也未安寝。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殿下的臣子,在太子景琰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随即移开。
朝议伊始,依旧是些日常政务奏报。户部尚书钱有道出班,例行公事般地汇报了京畿赈灾的进展,言语间不乏对太子“节省用度、带头捐银”之举的夸赞,但听起来更像是场面话。
紧接着,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健出列,他面色凝重,手持笏板,朗声道:“陛下,臣有本奏。近日京中流言蜚语甚嚣尘上,竟敢污及先皇后清誉,质疑太子殿下血统,此等妄言,惑乱人心,动摇国本,其心可诛!臣请陛下下旨,严查流言源头,以正视听!”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许多官员下意识地看向太子萧景琰,又偷偷觑向皇帝的脸色。这层窗户纸,终于被捅破了。
皇帝萧彻眉头微皱,尚未开口,礼部一名官员却出列反驳:“刘御史此言差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流言止于智者,若因些许市井妄语便兴大狱,岂非显得朝廷心虚,徒惹天下人笑话?况且,宫闱秘事,本就不宜张扬,强行追查,恐有损皇家颜面。”
这明显是和稀泥,甚至隐隐有将事情压下去的意思。
萧景琰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他正欲出列,却听见殿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喧哗声,那声音如同潮水般,虽不激烈,却持续不断。
一名内侍匆匆入殿,跪地禀报:“启禀陛下,宫门外聚集了大量百姓,皆言感念太子殿下赈灾活命之恩,特来叩谢天恩,陈情表意!”
百官皆是一愣。皇帝萧彻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哦?有多少人?”
“回陛下,恐有数千之众,皆跪伏于地,秩序井然,口称太子仁德。”
殿内顿时哗然。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数千百姓自发聚集宫门,为太子请愿,这无疑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无声地粉碎了所谓“太子失德”、“血统不正”的谣言。
皇帝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萧景琰,这一次,带上了更深的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缓缓开口:“太子,民心所向,你……做得不错。”
景琰出列,躬身道:“儿臣不敢居功。赈灾济民,乃儿臣本分。百姓淳朴,谁予活命之恩,他们便铭记于心。儿臣只是做了储君该做之事。”他语气平静,不卑不亢。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三皇子萧景哲,忽然轻轻咳了一声,出列道:“父皇,太子兄长仁德爱民,深得民心,实乃我大胤之福。百姓感念恩德,自发而来,正说明父皇教导有方,太子兄长克承圣训。只是……”他话锋一转,面带忧色,“如此多百姓聚集宫门,虽是好意,但终究于礼不合,且恐有小人趁机煽动,生出事端。是否应遣人安抚,让他们散去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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