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宫灯初上。御膳房内蒸汽氤氲,人影穿梭,正是晚膳准备最忙碌的时辰。负责各宫膳食分派的太监们按序站立,等着领取各自宫苑的食盒。负责揽月轩膳食的小太监福顺缩在队伍末尾,眼神不时瞟向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膳盒,那是周贵妃宫中一个管事嬷嬷特意交代他“关照”的,里面装着揽月轩崔美人的“特供”燕窝粥。
福顺心里打着鼓,他知道这差事不干净,但贵妃宫里的赏钱实在诱人。正心神不宁间,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吓了他一跳。回头一看,是御膳房负责采买登记的太监小德子,也是他的同乡。
“福顺哥,发什么呆呢?该你了。”小德子笑着,顺势将他往前轻轻一推。
福顺一个趔趄,差点撞到前面的人,慌忙站稳。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小德子看似无意地挪动了一下脚步,恰好挡在了福顺和那个特殊膳盒之间。另一个穿着低等杂役服饰的小太监(正是小卓子)悄无声息地靠近,动作快如鬼魅,将两个外观一模一样的膳盒瞬间调换。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待福顺回过神来,小德子已经让开,笑眯眯地指着面前那个(已被调换的)膳盒:“福顺哥,揽月轩的,拿稳喽。”
福顺不疑有他,提起食盒,掂了掂,感觉分量似乎没什么不同,心中稍安,低头快步离开。他并未注意到,身后小德子和小卓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揽月轩内,崔婉如倚在暖榻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下午在雪地里跪了半个时辰,寒气侵体,程不识来看过,开了驱寒安神的方子,嘱咐务必静养。云珠将熬好的药端来,看着她喝下,又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窗外。
“小姐,晚膳送来了。”云珠低声道。
崔婉如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点了点头。云珠将食盒提进来,一一摆放在小几上。当那碗燕窝粥被端出来时,云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仔细嗅了嗅,又仔细观察粥的颜色和质地,与早上那碗似乎并无二致。她不敢完全放心,依旧打算先用银针试探,再自己尝一点。
然而,这一次,银针依旧未变黑。她舀了一小勺,迟疑着放入口中,仔细品味。粥品温润,带着燕窝本身的清甜,并无早上那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气味。
“小姐,这粥……”云珠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崔婉如。
崔婉如接过粥碗,轻轻搅动,也察觉到了不同。她虽不精于厨艺,但对气味颇为敏感。这碗粥,似乎就是寻常御膳房的手艺。“先放着吧,我没什么胃口,喝些热汤便好。”
她知道,东宫那边可能已经行动了。这碗“干净”的粥,或许就是林公公的手笔。心中稍安之余,却又涌起更深的无力感。在这深宫之中,她的生死荣辱,竟要系于他人之手,连一口吃食,都需如此提心吊胆。
与此同时,周贵妃宫中,那名负责与福顺接头的管事嬷嬷,正低声禀报:“娘娘,揽月轩那边,晚膳已经送去了。那燕窝粥,奴婢亲眼看着福顺提走的。”
周贵妃斜倚在软枕上,把玩着一支赤金凤钗,闻言冷哼一声:“算她识相,没再闹出什么动静。经此一遭,想必她也该知道,在这后宫,谁才是真正的主子。陛下如今厌弃了宏儿,连带着对本宫也……本宫动不了太子,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美人么?”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打压崔婉如,既是泄愤,也是做给东宫看,更是试探皇帝的态度。若皇帝对此不闻不问,那她便更加无所顾忌。
夜色渐深,皇宫各处宫门落钥,白日的喧嚣渐渐沉寂,唯有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和更鼓声偶尔打破宁静。
芸娘挎着一个装着绣样的篮子,跟着引路的小太监,低头快步走在通往宫外杂役房的路上。她身份特殊,因绣工精湛,偶尔会被特许留宿宫中,赶制紧急的绣品。行至一处僻静宫巷,引路的小太监忽然停下,低声道:“芸娘子,前面转角第二个门,有人在等您。”说完,便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芸娘定了定神,按照指示走到那扇门前,轻轻推开。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林夙正站在灯影下。
“林公公。”芸娘上前行礼,声音压得极低。
“东西带来了吗?”林夙直接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芸娘从篮子里取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递给林夙:“这是按您的吩咐,从贵妃小厨房负责倾倒垃圾的婆子那里弄到的,说是近几日贵妃宫中熬煮药材后留下的药渣。那婆子嘴严,费了不少功夫才拿到。”
林夙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一股浓烈苦涩的药味混杂着些许异样气息扑面而来。他仔细辨认着药渣的成分,眉头越皱越紧。他对药材也算略有涉猎,能看出这里面有几味是常见的温补或安神药材,但还有几样,色泽形状颇为古怪,气味也透着阴寒。
“能看出是什么吗?”芸娘问道。
“有些像……牵机草和断肠花的根茎,磨成了细粉混在其中。”林夙的声音有些发沉。这两种都是药性猛烈且偏门的毒物,少量使用可致人缠绵病榻,量稍大便可致命,而且症状与恶疾相似,极难察觉。“但这需要程太医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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