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阴暗潮湿的甬道里,程不识提着药箱,在冯静安排的小太监引领下快步疾行。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偶尔从两侧牢房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呻吟或铁链拖曳的声响,更添几分阴森。程不识眉头紧锁,心中忧虑重重。他接到冯静密信时便知此事非同小可,柳文渊乃太子看重之人,此番来得蹊跷。
引路的小太监在一间偏僻的牢房前停下,低声道:程太医,就是这里了。看守已经打点过,但您还是要快些。
牢门打开,一股更浓重的污浊气息扑面而来。程不识借着壁上油灯昏暗的光线,看到草席上蜷缩着一个人影,气息微弱,正是柳文渊。他面色青白,嘴唇干裂起皮,额头却烫得惊人,已然昏迷不醒。
程不识立刻蹲下身,取出脉枕,手指搭上柳文渊的腕脉。脉象浮紧而乱,时快时慢,绝非普通时疫。他又仔细查看了柳文渊的眼睑、舌苔,再翻看他呕吐在旁的些许污物痕迹,脸色愈发凝重。
不是时疫。程不识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小太监道,是中毒。看症状和脉象,像是混合了几种阴损的药物,剂量控制得极巧,既不会立刻毙命,又能拖垮身体,造成病重不治的假象。
小太监倒吸一口凉气:那……还有救吗?
发现得还算及时,若再晚上一两天,大罗金仙也难救。程不识迅速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和几包药材,我先用银针护住他的心脉,再设法催吐,后续需连续用药解毒。你立刻回去禀报,需将柳先生挪出这污秽之地,寻一干净隐秘处所悉心调治,否则即便解了毒,身子也垮了。
他手下不停,银针精准刺入穴位,又取出自己配置的解毒丸,费力地撬开柳文渊的牙关,用水送服下去。看着柳文渊因痛苦而微微抽搐的身体,程不识心中暗叹:这宫廷倾轧,竟已狠辣至此,连刑部大牢这等地方,也能被人如入无人之境般下毒。
与此同时,林夙也通过安插在刑部的暗线,查到了些眉目。负责柳文渊这间牢房的狱卒,前日曾与一个面生的内侍接触过,那内侍出手阔绰,自称是奉了某位之命,来一下柳先生。根据描述,那内侍的形貌特征,与高公公身边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徒弟有七八分相似。
线索隐隐指向了司礼监。林夙将消息带回东宫时,景琰正在批阅奏章,闻听此言,朱笔在纸上顿了一下,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
高永……景琰放下笔,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这是迫不及待要剪除孤的羽翼了。
殿下,程太医说柳先生需挪地方静养,冯静公公已在安排,但刑部大牢进出不易,需得有个由头。林夙禀报道。
景琰沉吟片刻:让冯静去办,就说是孤的意思,柳文渊涉及一桩旧案,需提调至内廷审讯,暂时羁押于……他想了想,置于掖庭狱空置囚室,由我们的人看管。手续上去找严正,他素来秉公,不会过多为难。
林夙应下,却又道,殿下,此举是否会打草惊蛇?高永若知我们强行提人,必会警觉。
他既然动手,便已撕破脸皮。景琰目光冷冽,孤若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何以立足?去做吧,务必保住柳文渊的性命。
林夙领命而去,心中却并不轻松。救柳文渊固然重要,但高公公此举,更像是一次试探,或者说,是一个引他们行动的诱饵。真正的杀招,恐怕还在后面。
后宫之中,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汹涌。崔婉如自那日与苏婉如会面后,心中稍安,但依旧谨言慎行,除了日常给太后、皇后(位份高的妃嫔)请安,便深居简出,抚琴读书,力求做个透明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日清晨,云珠照例去御膳房领取崔婉如的份例早膳,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负责分发膳食的小太监眼神闪烁,递过食盒时动作也比平日快了几分。云珠心下生疑,提着食盒回到揽月轩,并未立刻呈给崔婉如,而是借口要先试菜温,将食物一一取出仔细查看。
这一看,果然发现了问题。一碗看似寻常的燕窝粥,气味却与往日略有不同,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样甜香。云珠不敢怠慢,她记得林夙公公上次递纸条时,曾隐约提过需格外注意饮食,尤其要小心食材相克之理。她立刻取来银针试探,银针并未变黑,显示无毒。
但云珠仍不放心。她想起林夙公公曾说过,有些手段,并非直接用毒,而是利用食物药性相冲,长期食用,可令人体虚血亏,精神萎靡,甚至缠绵病榻。她悄悄将燕窝粥倒掉一半,混入其他残羹,又将自己份例里的一碗清粥换上,这才端去给崔婉如。
小姐,今日这燕窝粥,奴婢瞧着颜色有些不对,您先用些清粥小菜吧。云珠低声回禀。
崔婉如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云珠的未尽之言,脸色微微一白。她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用完了清粥,心中却是一片寒凉。皇帝那边的猜忌尚未消除,周贵妃的报复竟已悄然而至。这碗燕窝粥,今日能被云珠发现,明日呢?后日呢?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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