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静公公带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东宫这片被刻意营造的平静表面下,漾开了涟漪。
那名可能的知情者,是当年督造那批祭祀礼器的首席匠人鲁班的孙子,名叫鲁小鱼。鲁班早在十年前就已病故,其子承父业,却在一次宫外采办石料时意外坠崖身亡,如今只剩下这个孙子,在城南一家不起眼的木工作坊当学徒。据冯静打听,鲁班晚年曾郁郁寡欢,偶尔醉酒会念叨“愧对先师”、“玷污了手艺”之类的话,似乎对当年督造的那批礼器心怀芥蒂。
“鲁小鱼……”林夙在值房内踱步,烛光将他清瘦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摇曳不定。“他未必知道核心秘密,但或许能提供一些关于那批祭器‘原有瑕疵’的线索。哪怕只是当年铸造时的一些细节,也可能成为拼图的一块。”
然而,东宫仍在软禁之中,他无法亲自出宫。这件事,必须借助宫外的力量。
“小卓子。”林夙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却清晰,“你明日想办法递话给芸娘,让她通过绣坊送货的渠道,将这个消息和地址带给石虎。告诉石虎,务必找到这个鲁小鱼,小心询问其祖父当年铸造祭祀礼器时,可曾遇到过什么难题,或者……是否被迫在某些器物上留下不易察觉的缺陷。切记,只需询问,不可威逼,更不可暴露东宫背景。”
“奴才明白。”小卓子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安排完宫外的调查,林夙的思绪回到了祭器本身。鬼手张修复时提到的“药水腐蚀”和“利用原有瑕疵”,如同两根刺,扎在他的心头。对方的手段阴毒且精准,绝非泛泛之辈。光禄寺内部经过清洗,明面上的线索恐怕早已被抹平,但负责具体执行的人,或许还有迹可循。
他再次召来了赵怀安。
“赵统领,祭器被损毁那夜,斋宫偏殿的守卫名单和巡查记录,还能拿到吗?”
赵怀安面露难色:“林公公,光禄寺和内务府现在如同铁桶,尤其是涉及此案的人员,要么被下狱,要么被调离,原来的记录恐怕……”
“明面上的记录或许没了,但人还在。”林夙目光锐利,“当日值守的侍卫,负责打扫安排的太监,甚至是附近巡夜的更夫……总有人看到或听到些什么。冯静公公在内廷人脉广,请他帮忙,暗中查访这些人,特别是那些因为此事被贬斥或调离的,他们心中或有怨气,更容易开口。重点询问,祭器入库后,有哪些人接近过,尤其是……负责日常清洁擦拭的底层宫人。”
“是!”赵怀安抱拳,眼中闪过一丝敬佩。林公公总是能从看似无路的地方,找到细微的突破口。
等待宫外消息和宫内暗查结果的日子,格外漫长。东宫依旧保持着表面的沉寂。景琰每日埋首于书卷,偶尔与苏婉如讨论前朝实录的编撰细节,仿佛真的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闲散太子。只有林夙知道,景琰临摹的字帖上,那越来越重的笔力,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灼与不甘。
林夙自己也并未闲着。他利用有限的资源,重新梳理了祭坛滑倒事件和祭器被毁事件的所有细节。小卓子带回的那点滑腻样本,他反复研究,确认其成分特殊,并非宫内常用之物。而祭器被药水腐蚀,也需要特定的药剂和工具。
这两件事,都需要对宫廷规矩和器物特性极为了解,并且能弄到一些非常规物品的人才能做到。
三皇子萧景哲自然是最大嫌疑,但他身处高位,许多事情不必亲力亲为。那么,具体执行这些阴私勾当的,会是谁?
几天后,赵怀安带来了宫内暗查的第一个成果。
“林公公,有眉目了!”赵怀安趁着夜色,闪入林夙的值房,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根据冯公公提供的线索,我们找到了一个原在光禄寺下属杂役司当差的小太监,名叫小顺子。祭器被毁前几日,他因‘失手打碎茶盏’被管事责罚,调去了浣衣局。我们的人暗中接触,许了他些银钱,他透露了一个消息……”
“说。”林夙凝神静听。
“他说,在祭器入库前大概三五天,他曾无意中看到,负责日常擦拭保养祭器的太监小禄子,鬼鬼祟祟地从掌药内监的一个徒弟那里,接过一个小瓷瓶。他当时没在意,只以为是小禄子自己讨要的什么伤药。但祭器出事後,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加上很快就被调走,心里害怕,一直没敢声张。”
小禄子!掌药内监的徒弟!
林夙眼中精光一闪。小禄子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是个没什么背景、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小太监,负责一些粗重的清洁工作。而掌药内监,隶属于内务府,负责管理宫廷药物存储和分发。
“小禄子现在人在何处?”林夙立刻问道。
赵怀安脸色沉了下来:“就在沈括‘自尽’消息传出的当天晚上,小禄子……失足跌入御花园的锦鲤池,淹死了。内务府报的是意外。”
又一条人命!灭口进行得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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