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铭和孙镇长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整个操场安静得只剩下风声,那呜呜的风声像是某种序曲,预示着一场变革的开端。
陈望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两个人,一个年轻,眼神里藏着一往无前的锐气;一个年长,眉宇间刻着官场的老练,此刻却同样流露出一种罕见的、孤注一掷的渴望。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那三十万,我不要。房子,我也不要。我只有一个条件。”
不要钱?不要房?
孙镇长的大脑宕机了半秒钟。他这辈子参与的谈判,无论大小,核心都离不开利益的交换。可眼前这位老先生,一开口就掀了桌子,把他准备好的所有筹码都扫到了地上。他下意识地看向沈铭,眼神里带着询问:这老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铭没有看他,只是专注地看着陈望,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我的条件是,”陈望的视线越过他们,望向那些空荡荡的教室,眼神里燃烧起一团压抑了几十年的火焰,“青云镇所有关于教育的事务,从今往后,必须由我说了算。”
他收回目光,直视着孙镇长和沈铭,语气不容置疑。
“校舍怎么建,课程怎么设,教材怎么选,老师怎么聘,怎么考评……所有的一切,你们镇政府,不能有任何行政干预。你们只负责两件事:给钱,和盖章。”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孙镇长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这是什么条件?
这已经不是条件了,这是要“夺权”!
把一个乡镇的教育大权,完完整整地交给一个外人?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镇长还要不要当了?县里会怎么看他?市里会怎么看他?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每一个念头都在告诉他:不行,绝对不行!这是原则问题!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拒绝的瞬间,沈铭却先他一步,斩钉截铁地开了口。
“好。”
一个字,干脆利落。
孙镇长猛地扭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沈铭,眼睛瞪得溜圆。他用眼神疯狂示意:你疯了?!你知道你在答应什么吗?!
沈铭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根本不理会他的眼神官司。他对着陈望,微微躬身,态度诚恳得近乎谦卑:“陈老师,我们不仅答应您这个条件,而且我代表青云镇,在此立下承诺。从您点头的这一刻起,您就是青云镇教育体系唯一的总设计师和总负责人。我们绝不外行指导内行,绝不让任何行政命令,干扰到您对教育的规划。”
陈望浑浊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他深深地看了沈铭一眼,似乎想把这个年轻人看穿。他提出这个条件,本就是一次试探,一次赌博。他想看看,对方的诚意,到底有多深。
没想到,对方的决心,比他想象的还要彻底。
“好。”陈望也只说了一个字。
他伸出手。
沈铭立刻上前,双手紧紧握住。那只手苍老、干枯,布满了粉笔灰侵蚀过的褶皱,却温热而有力。
孙镇长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堪称荒诞的一幕,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治下的一个重要领域的主导权,被手下的一个副镇长,三言两语就送了出去。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又急又恼,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握完手,沈铭这才转过身,对上孙镇长快要喷火的眼睛。他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孙镇长,您是想在任上,看着青云镇的小学,就这么一年年破败下去,还是想在退休前,亲手建起一所能震惊全县,甚至全市的学校?”
孙镇长的呼吸一滞。
沈铭继续道:“我们不懂教育,我们去管,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把这泥巴操场换成水泥的,把破窗户换成新的。可陈老师懂,他来管,他能把这些孩子,变成真正的栋梁。孰轻孰重,您比我清楚。”
一番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孙镇长心头的火。
是啊,自己懂个屁的教育。自己开会讲教育,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空话。真让他去管,除了要钱要政策,他还能干嘛?
他看着操场上那根锈迹斑斑的旗杆,又看了看身旁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心里那点官僚的执拗和可笑的控制欲,终于开始松动。
他这辈子,求稳求了一辈子,到快退休了,难道连跟着年轻人疯狂一把的勇气都没有?
想到这里,孙镇长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吐出了心中所有的犹豫和顾虑。他走到陈望面前,第一次郑重其事地伸出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陈老师,刚才……是我格局小了。欢迎您,来我们青云镇‘当家做主’!”
陈望看着眼前这个神情复杂的老镇长,也笑了。他能看出来,这个镇长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下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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