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特区,国会大厦,地下掩体指挥部。
空气污浊,混合着汗味、烟味、机油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头顶的灯泡因为远处传来的爆炸震动而不停摇晃,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墙壁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光影。无线电里传来各种混乱、急促、夹杂着静电噪音和绝望呼喊的报告声,像一群濒死的蜂群在嗡嗡作响。
道格拉斯·麦克阿瑟站在一张巨大的战术地图桌前,地图上的华盛顿市区已经被红蓝铅笔标记得面目全非,尤其是波托马克河以东的区域,几乎被代表“敌占区”或“激烈交火”的红色箭头和圆圈彻底覆盖。他的脸色铁青,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握着红蓝铅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将军!第十四街防线崩溃!工团军的坦克已经冲过了宪法大道!”
“海军陆战队第二团被分割包围在司法广场区域!请求支援!重复!请求支援!”
“长官!东区警察局大楼楼顶升起了红旗!他们……他们占领了制高点!”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砸过来,像冰雹一样无情。麦克阿瑟猛地将手中的铅笔狠狠摔在地图上,铅笔断成两截。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低吼道,声音沙哑,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暴怒和一种深切的、被背叛的屈辱感,“整整三个师的兵力!还有坚固的城防工事!连一群拿着烧火棍的泥腿子都挡不住吗?!”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几个月前,他还自信满满地认为可以迅速扑灭这些“叛乱分子”。
即使南方的休伊·朗那个该死的煽动家突然调转枪口,拖住了宪政国的极右暴动,和工团分子形成了某种诡异的默契,他也依然认为凭借联邦政府的正统和军力优势,守住首都绰绰有余。
可是现在……工团军的攻势如同潮水,一波猛过一波。那些穿着杂乱工装、喊着疯狂口号的工人武装,像不知道死亡为何物一样,顶着猛烈的炮火和机枪扫射,用简陋的武器、甚至是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啃穿了他精心布置的一道道防线。他们的战术灵活得可怕,渗透、突袭、巷战……仿佛每一个街角、每一栋楼房都成了吞噬他士兵生命的陷阱。
而更让他心寒的是,城内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帮助那些工团分子。后勤补给线频频被袭,通讯线路被切断,甚至有些国民警卫队的士兵出现了动摇的迹象。
他早该想到的,华盛顿特区,这个地方,在当初,也同样是有着大批左翼支持者的啊……
“将军!”他的副官,一个脸色惨白的年轻上校,急匆匆地跑进来,甚至忘了敬礼,“我们必须立刻撤离!最新情报显示,工团军的主力已经突破了最后的环形防线,正朝着国会山和白宫方向快速推进!他们的先头部队距离我们可能已经不到两公里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麦克阿瑟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他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个代表国会大厦的标记,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点燃。撤离?放弃美利坚合众国的首都?放弃这座象征着权力和秩序的城市?
奇耻大辱!这将是载入史册的奇耻大辱!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枪炮声,以及那些工团分子疯狂的、如同野兽般的呐喊声。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些浑身肮脏、眼神狂热的工人士兵,冲进这庄严肃穆的国会大厦,将他们的脏脚踏上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将他们的红旗插上圆顶的场景……
一股冰冷的恐惧,夹杂着滔天的怒火,瞬间淹没了他。
“伪总统麦克阿瑟!血债血偿!”
“为死去的同志报仇!”
“占领华盛顿!工团万岁!”
隐约的、如同海啸般的口号声,似乎穿透了厚厚的水泥掩体,钻进了他的耳朵。他知道,那些工团分子恨他入骨。他签署的镇压命令,他调动的军队,造成了对方成千上万的伤亡。如果他们抓住他……后果不堪设想。
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一切。
“走!”麦克阿瑟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猛地转身,抓起桌上的军帽胡乱扣在头上,大步向掩体深处的秘密通道走去。脚步有些踉跄,背影在摇晃的灯光下,显得前所未有的仓皇和狼狈。
几名贴身侍卫和高级参谋立刻跟上,簇拥着他,如同保护着最后的火种。
通道阴暗潮湿,充满了混凝土和铁锈的味道。麦克阿瑟一言不发,只是快步走着,皮鞋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愤怒、不甘、恐惧、以及对未来的茫然交织在一起。
他们通过秘密通道,来到了国会大厦后方一个相对隐蔽的停车场。一辆经过防弹改装的黑色轿车和几辆满载士兵的吉普车已经发动,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麦克阿瑟迅速钻入轿车后座。车子立刻启动,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驶向通往弗吉尼亚州方向的波托马克河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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