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0月初,巴黎,拉丁区国际学生公寓。
秋雨连绵,将巴黎的天空染成一片灰蒙蒙的铅色。雨水敲打着古老的石砌建筑和梧桐树叶,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寒意和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感。
玛格丽特撑着一把黑色雨伞,在路易和薇薇安的陪同下,穿过拉丁区狭窄而湿漉漉的街道,走向那栋专门安置来自战乱国家留学生的公寓楼。
她没有穿主席制服,而是一身素雅的深灰色羊毛大衣,橙色的发丝在伞下显得有些黯淡。紫罗兰色的眼眸里,少了平日里的锐利光芒,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她又来了,又来探望那些因匈牙利和波兰战火而被迫滞留巴黎、前途未卜的年轻学子。这,已经是她连续到访的第三天。
战争爆发后,法兰西公社承担了这些学生的基本生活保障,但金钱和食物,无法填补他们心中巨大的空洞。
推开公寓沉重的橡木门,一股混杂着霉味、廉价烟草味和浓重悲伤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走廊里光线昏暗,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影或蜷缩在角落的长椅上发呆,或靠在墙边低声交谈,声音压抑得如同耳语。
看到玛格丽特一行人进来,他们纷纷抬起头,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敬畏,有期盼,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迷茫和痛苦。
“主席同志……”公寓管理员,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快步迎了上来,声音带着哽咽,“您又来了……谢谢您……”
玛格丽特轻轻点头,目光扫过走廊尽头一间虚掩着门的公共休息室。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情况……不太好。”管理员低声说,眼圈泛红,“昨天……昨天又收到了两封阵亡通知书……一个是波兰克拉科夫的扬·科瓦尔斯基,他父亲……在维斯瓦河防线牺牲了……另一个是布达佩斯的伊娃·霍瓦特,她哥哥……在布达佩斯巷战里……”
玛格丽特的心猛地一沉。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酸涩,轻声问:“学生们……情绪怎么样?”
“能怎么样?”管理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有些人……像丢了魂,整天不说话,不吃饭,就盯着窗外发呆……有些人……像困兽一样,整天喊着要回去,要参军,要找家人……还有几个……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也不见……我们……我们真的很担心……”
玛格丽特沉默地点点头,示意路易和薇薇安留在外面,她独自一人,轻轻推开了公共休息室的门。
室内的景象,她看过很多次,可每一次,都让她的呼吸为之一窒。
大约二十几个年轻人散坐在沙发上、椅子上或干脆坐在地毯上。
他们大多来自匈牙利和波兰,年龄在十八到二十五岁之间,本该是青春飞扬、充满梦想的年纪。
但此刻,他们脸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重、悲伤和绝望。
一个棕色卷发的波兰女孩紧紧抱着一本相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无声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照片上——那是她穿着波兰军官制服的父亲,笑容灿烂。
旁边一个匈牙利男生,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角落里,两个男生低声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声音嘶哑,其中一个猛地站起来,一拳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随即又颓然坐下,双手抱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伤和无力感。战争带来的创伤,如同无形的毒雾,侵蚀着每一个年轻的心灵。
玛格丽特的出现,让室内的啜泣和低语瞬间停滞。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那目光里,有求助,有怨恨,有麻木,也有深深的依赖。
“同学们……”玛格丽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她收起雨伞,走到房间中央,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而痛苦的脸庞,“我……来看望大家。”
没有人回应。只有压抑的沉默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知道……”玛格丽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知道你们心中的痛苦、担忧和愤怒。战争……撕裂了你们的家园,夺走了你们的亲人,将你们困在这远离故土的异乡……这份煎熬,我没办法感同身受,但我能理解。”
她走到那个抱着相册哭泣的波兰女孩身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女孩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着玛格丽特,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扬·科瓦尔斯基同学,”玛格丽特轻声念出女孩父亲的名字,紫罗兰色的眼眸里充满了真诚的哀伤,“他是为了保卫自己的祖国而牺牲的。他的勇气和牺牲,不会被遗忘。法兰西公社会尽全力保障你在这里的学习和生活,直到……你能够安全地回家。”
女孩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猛地扑进玛格丽特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玛格丽特轻轻拥抱着她,感受着女孩瘦弱身体因极度悲伤而剧烈的颤抖。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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