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的喧嚣随着夜色渐深,终于慢慢沉淀下来。
白日里震天的欢呼与沸腾的热血,此刻都已化作营帐间此起彼伏的鼾声,以及巡逻士兵规律而沉稳的脚步声。
远处山林间,隐约传来几声夜枭的啼鸣与不知名虫儿的低唱,交织成南疆特有的夜曲。
一堆堆篝火仍在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庞,有人酣睡,有人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特有的、混合着紧张与期待的凝重气息。
中军大帐内,嬴昭并无睡意。
他信步走出,未带任何随从,小小的身影在月色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登上一处可以清晰望见远方那片被浓重黑暗笼罩的橡胶林轮廓的小山坡,停下了脚步。
今夜月明,清辉如水,静静流淌在他玄色的甲胄上,泛着清冷而神秘的光泽。
那片橡胶林在月光下,更像是一头匍匐在大地上的、择人而噬的巨兽,散发着不祥的死寂。
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独特的草木清香。
是黎姜。
她走到嬴昭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同样凝望着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连月光似乎都无法穿透的黑暗区域。
夜风拂起她额前的几缕发丝,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片刻,她才轻声开口,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殿下,明日……便要直面那祸源了。”
“嗯。”嬴昭的回应很简单,目光依旧锐利如刀,锁定着远方的黑暗,仿佛要将其刺穿。
黎姜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转过头,借着皎洁的月光,仔细端详着嬴昭那尚带稚气却已棱角初显、眉宇间凝聚着远超年龄的沉稳与威严的侧脸。
一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在此刻浮上心头。
“殿下,”她斟酌着词句,声音轻柔却坚定,“黎姜有一事不明,憋在心中已久,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说无妨。”
“您如此殚精竭虑,征战四方,推行新政,恩威并施……难道,所做的一切,都仅仅是为了替大秦开疆拓土,成就那……万世不朽的帝业吗?”
在她看来,以嬴昭展现出的种种神异手段——驾驭食铁兽、净化邪祟、拿出亩产万斤的祥瑞、乃至那深不可测的潜力与眼光,若仅仅是为了世俗的权势与版图,似乎并不需要做到如此地步,如此事必躬亲,甚至屡屡亲身犯险。
嬴昭闻言,缓缓收回了望向橡胶林的视线,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抬起头,望向了那浩瀚无垠、繁星点点的夜空。
星河垂落,亿万星辰如同镶嵌在黑色绒布上的钻石,闪烁着冰冷而遥远的光芒。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深邃,仿佛穿透了层层星云与时空的阻隔,看到了更遥远、更未知、也更危险的所在。
那目光,不再像一个孩童,甚至不像一个寻常的帝王。
“开疆拓土?万世帝业?”嬴昭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在世人眼中重若山岳的词语,嘴角勾起一抹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带着一丝淡然与超脱的弧度,仿佛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物,“那不过是过程,是手段,是必经之路……而非终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与感染力,在静谧的月夜下缓缓流淌,清晰地传入黎姜的耳中:
“本王要的,是让黑龙旗所至,大秦疆域之内,再无饥馑冻馁之苦!让每一个子民,无论他生于关中沃土,还是长于南疆瘴林,亦或是北地苦寒之所,都能凭借自己的勤劳与汗水,吃饱穿暖,安居乐业,不再因一场天灾、一次战乱便家破人亡,易子而食!”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沉重而炽热的力量,那是见过苦难而后立志终结苦难的决心。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更加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千钧重量:
“本王要的,是让我人族子民,不再孱弱!不再轻易被疾病、灾荒、乃至……这些不该存于世的邪祟所左右、所屠戮!人人皆可习武强身,人人皆有读书明理、向上攀登之机!人人……皆可凭借自身意志与努力,挣脱枷锁,拥有掌握自身命运的力量——”
他猛地看向黎姜,眼中仿佛有星辰炸裂,光芒璀璨:
“人人,皆可如龙!”
“如……龙……”黎姜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娇躯难以自制地微微一颤。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在她心湖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惊涛骇浪。
它所蕴含的,不是简单的强大,而是一种对生命层次跃迁、对灵魂彻底自由的终极向往!这是何等恢弘、何等霸道的志向!
嬴昭的目光再次转向橡胶林的方向,小小的手指精准地指向那片令人心悸的黑暗,语气瞬间变得凛冽如三九寒风,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
“而要做到这一切,首先,就要让这片生养我们的土地,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要有力量去清洗内部的污秽,更要有力量,去抵御任何来自外界、来自未知、来自……星辰之外、天外之域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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