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之凡人卷 第110章 芥纳须弥

药渣谷的天空，似乎永远蒙着一层灰黄泛绿的毒雾，连倾泻而下的暴雨，都洗不净那股子深入骨髓的腐朽气息。

雨水冲刷着渣山，汇成一道道浑浊粘稠、色彩诡异的溪流，在地面的沟壑中蜿蜒，散发出更加刺鼻的味道。

道一和其他杂役一样，身披破烂的蓑衣，实则聊胜于无，依旧在孙胖子骂咧咧的驱赶下冒雨劳作。

雨水混合着汗水和毒尘，将他整个人糊成一尊活动的泥俑，只有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偶尔掠过一丝与这污秽环境格格不入的、极度专注的微光。

他正在实践和完善着那个凶险而诱人的想法——同时引导吸收不同属性的灵络。

经过数日近乎自虐般的尝试，他已不再是那个会被冰火冲突弄得吐血倒地的雏儿。他的神识在一次次极限拉扯和精确操控中，变得越发坚韧和灵敏。

如今，他已能勉强分心二用，在抵抗弥漫毒气侵蚀的同时，以极其细微的操控，引导青石烙印，同时吸收来自袖中暗袋里那一点点“幽苔渣”和“暗红渣”的灵络。

过程依旧如同走钢丝。他需时刻维持一种精妙的平衡：控制两种属性相反灵络的吸入速度和量，让它们在经脉中交汇时，那激烈的冲突恰好处于一个既能淬炼灵气、又不至于彻底失控的临界点。

这需要他对自身经脉的承受力、对两种灵络的特性、对青石烙印的转化效率，都有着入微的把握。每一次呼吸的深浅，每一次心跳的节奏，都可能影响这脆弱的平衡。

他的身体成了最精密的战场和熔炉。外表看去，他只是个被雨水和苦役折磨得瑟瑟发抖的可怜杂役。内里，却是冰与火的疯狂拉锯，是神识与灵力的极限舞蹈。

收获是巨大的。通过这种近乎自残式的淬炼，融入伪基的灵气纯度显着提升，那是一种去除了单一属性躁动或沉滞后的、更为中正平和的能量，虽然量增加缓慢，却让他根基越发扎实，对灵力的掌控力跃升了不止一个台阶。他甚至感觉，停滞许久的修为瓶颈，都有了微微松动的迹象。

更奇妙的是，持续吸收“幽苔渣”积存体内的那股阴寒之气，在与“暗红渣”的火毒相互冲克淬炼后，反而达到了一种危险的平衡，不再明显外显，让他避免了身体异状暴露的风险。

然而，福兮祸所伏。这般修炼对心神的消耗是恐怖的。他时常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欲裂，那是神识透支的征兆。身体的暗伤也在累积，经脉因频繁的能量冲突而隐隐作痛。

他知道，必须找到一种更高效、更安全的方法。不能总是依靠这种野蛮的、凭感觉的粗暴对冲。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无尽的渣山。答案，或许就藏在这些属性各异、相生相克的废料本身之中。他需要更系统地去了解、去分类、去试验。

但这需要“样本”，更多样、更大量的样本！仅靠每日偷偷摸摸藏匿的那一点点，远远不够。

风险在悄然累积。

孙胖子近日常常背着手，在渣场各处转悠，那双小眼睛里的疑窦越来越重。他虽抓不住道一的把柄，但那小子的“耐毒性”和偶尔流露出的、与外表不符的沉静，总让他觉得像鞋底硌着的石子，不舒服。

更让孙胖子心烦意乱的是，三日前，杂役院存放低阶劳保用品如手套、口罩、劣质解毒散的小仓库遭了窃。

东西不值几个钱，但这事透着邪性——哪个贼会来偷这些沾染毒气的破烂？

上面管事为此斥责了他一番，令他限期查出窃贼，整肃风气。孙胖子一肚子邪火正无处发泄，看谁都像贼。

这一日，雨势稍歇。孙胖子召集所有杂役，阴沉着脸站在一块高石上，宣布要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搜查。

“都给老子听好了！”他挥舞着鞭子，声音尖厉，

“院里丢了要紧东西！老子怀疑就出在你们这些杀才里面！现在，所有人滚回你们的狗洞去！老子要一个一个搜！谁敢藏私，老子扒了他的皮！”

杂役们一阵骚动，脸上露出惶恐和麻木。道一的心猛地一沉！他袖袋暗褶里，可还藏着好几块精心挑选的、不同属性的“样本”渣块！

这些若被搜出，虽不值钱，但根本无法解释用途，必然引来孙胖子的疯狂报复！

他脑中急转，面上却和其他人一样，低着头，跟着人群往居住的洞窟走去，脚步看似慌乱，实则大脑飞速运转。

怎么办？扔掉？来不及了，孙胖子就在后面盯着。吞下去？那是找死！藏在洞窟别处？洞窟光秃秃的，根本无处可藏！

眼看就要走到洞窟口，孙胖子已经带着两个心腹杂役开始从第一个洞窟搜起，骂声、翻检声不断传来。

道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危急关头，他猛地想起昨日试验时的一个细微发现——当他同时引导土行灵力源自去包裹那冰火冲突的能量时，似乎能起到一定的缓冲和中和作用！土，厚德载物，本就具有包容、中和的特性！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闪过脑海！

他趁着走进洞窟、光线昏暗、人群拥挤的刹那，极快地将袖袋里那几块属性各异的渣块全部掏出，握在掌心。

同时，全力运转《厚土经》，将自身精纯的土行灵力不计代价地逼出体外，在掌心形成一层极薄的、肉眼难辨的土黄色灵蕴，如同包粽子般，将那些渣块紧紧包裹、覆盖！

然后，他装作脚下被干草绊倒，一个踉跄扑向自己那角落的草铺！

“噗通！” 他摔在草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吸引了附近几个杂役的目光。

“妈的！废物！走路不长眼！”孙胖子的骂声立刻从隔壁洞窟传来。

道一趁机将手中那被土行灵蕴紧紧包裹的渣块，猛地塞进了草铺最底下、紧贴着冰冷潮湿山壁的缝隙里！

同时，疯狂催动土行灵蕴，让其尽可能模拟出周围泥土岩石的气息，并隔绝渣块本身那微弱的毒性和灵气波动！

做完这一切，他才龇牙咧嘴地、慢吞吞地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草屑，脸上满是狼狈和后怕。

这时，孙胖子已经搜到了这个洞窟。

“滚开！”他一脚踢开挡路的杂役，小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洞窟的每一个角落。

两个心腹开始粗暴地翻检杂役们那少得可怜的行李——其实根本称不上行李，就是几件破衣烂衫和一些私藏的、干硬的饼渣。

轮到道一了。

孙胖子亲自走了过来，目光在他脸上身上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恶意。

“小子，藏什么东西了？嗯？”他逼问道。

“没…没有…孙执事，小的什么都没有…”道一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声音发颤，将恐惧和卑微演绎到极致。

孙胖子冷哼一声，示意心腹去翻道一的草铺。

那心腹杂役粗暴地将干草掀得到处都是，甚至用脚踢了踢草铺下的地面。

道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神识高度集中，感应着那被土行灵蕴包裹的藏匿点。他能“感觉”到，那心腹的脚几次擦着那处缝隙而过！只要再用力一点，或许就能踢散那层薄弱的灵蕴伪装！

幸运的是，那心腹并未发现异常，只是嫌恶地啐了一口：“呸！穷鬼窝，啥也没有！”

孙胖子皱紧眉头，似乎有些不甘，又上下打量了道一好几眼，最终没发现什么破绽，才骂骂咧咧地转向下一个目标。

“都给老子安分点！别让老子抓到！”他丢下一句威胁，走出了洞窟。

道一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后背一片冰凉。

危机暂时度过。

待搜查结束，孙胖子离去，洞窟内重新恢复死寂。道一才如同虚脱般，缓缓坐回草铺。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入缝隙，触碰到那几块被土行灵蕴包裹的渣块。

灵蕴已然消散大半，渣块的气息微微外泄，但好在未被发现。

他握着这些险些招来大祸的“宝贝”，心中余悸未消，却更多了一丝明悟。

土行灵力，不仅能攻能防，更能包容、中和、隐匿！

方才情急之下的应对，看似冒险，却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若能将土行灵力的这种特性融入日常的修炼和隐匿之中……

他看着手中那几块属性迥异的渣块，又想起那日冰火冲克淬炼灵气的景象，一个更加系统、更加大胆的构想，逐渐在他脑中清晰起来——

能否以自身土行灵力为基，为炉，主动引导不同属性的灵络在其中交汇、碰撞、淬炼？而非被动地依靠经脉硬扛和青石烙印强行转化？

这样是否更能保护经脉？是否更能精确控制淬炼的过程和结果？

这个念头让他激动得微微颤抖。

他再次闭上眼睛，不顾身体的疲惫和方才的惊吓，神识沉入体内。

这一次，他不再急于吸收外界的灵络，而是仔细内视自身那精纯的土行灵力，感受其厚重、沉凝、包容的特性。

然后，他尝试着，极其小心地，将一缕极细微的、刚从幽苔渣中汲取的阴寒灵络，引入一团特意凝聚的土行灵力之中。

那缕寒气进入土灵之力后，并未立刻爆发，而是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其扩散和侵蚀的速度明显变缓了！

有效！

道一精神大振，又尝试引入一丝暗红渣中的火燥灵络。

冰火相遇，冲突再起，但这一次，是在土行灵力形成的“炉膛”之内！那厚重的土灵之力有效地约束、缓冲了大部分冲突的能量，虽然依旧让那团土灵之力剧烈震荡，却并未过多波及周围的经脉！

道一全力维持着这微型的“体内炼丹”，神识精确调控着“炉火”（灵络比例和冲突强度）。

片刻之后，冲突渐息。那团土行灵力光芒略显黯淡，消耗不小，但其包裹之中，一丝远比之前更加精纯、平和的灵气氤氲而生！

成功了！以一种更可控、更安全的方式！

道一猛地睁开眼，狂喜如同电流般窜过全身！

虽然这只是最粗浅的试验，距离真正应用还很遥远，但却指明了一条康庄大道！

一条以自身为烘炉，纳万毒灵粹，淬炼己身，直达大道的逆天之路！

《厚土经》是基，青石烙印是火，而这万千属性各异的药渣灵络，便是无穷无尽的薪柴！

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再次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窗外，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药渣谷的死寂。

洞窟内，少年眼中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苦难的火焰。

芥子之身，已见须弥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