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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星魂 第20章 记忆贩子与威尔逊的对峙

作者:圣殿星魂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11-12 00:44:19

## 记忆贩子与黄昏标本

>我是专门盗取底层贫民珍贵记忆的贩子。

>这次的目标是贫民窟老人索尔脑中那片举世闻名的“黄昏记忆”。

>提取到一半时,索尔突然抽搐死亡。

>逃亡途中,我发现自己脑中多了一段陌生记忆:

>一个男人正用钢笔刺穿别人的眼球。

>晚宴上,雇主威尔逊转动着钢笔对我微笑:

>“你看到了,对吗?”

>他身后的保镖缓缓抬起了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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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稠的霉味和排泄物发酵的酸气,像一层看不见的油膜,顽固地糊在鼻腔深处。我屏住呼吸,动作却毫不停顿。冰冷的金属触感抵住老人索尔枯瘦、布满褐色斑点的手腕内侧,针尖刺破松弛的皮肤,精准找到那根因营养不良而格外纤细的静脉。透明液体在微型注射器里无声下降。

“第七次了,索尔,”我的声音平直,不带一丝情绪,在这间不足十平米、墙壁斑驳如同溃烂皮肤的贫民窟斗室里回荡,“流程你熟。放轻松,就像看一场……别人的电影。”角落里,那台价值不菲、银灰色外壳泛着无菌冷光的便携式记忆提取仪,发出几乎不可闻的低频嗡鸣,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

索尔躺在唯一的木板床上,身下垫着看不出颜色的破布。他没有看我,浑浊发黄的眼珠透过狭小窗户上那块蒙尘的玻璃,固执地投向外面铅灰色的、永远被工厂废气笼罩的天空。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咕哝,像被风吹破的旧塑料袋:“……这次……不一样……”

“每次你都这么说。”我嗤笑一声,利落地收起空注射器,指尖在提取仪冰凉的触控屏上滑过,调出参数界面。神经连接探针阵列无声地从仪器基座升起,细如发丝的尖端闪烁着微弱的蓝光,对准了索尔那顶稀疏白发下微微起伏的头颅。“‘黄昏’的买家等得不耐烦了,索尔。威尔逊先生开出的价码,够买下你这条街所有人的命。”我顿了顿,指尖悬在启动键上方,“也包括你的。最后一次,配合点。”

屏幕上,代表索尔脑波活动的曲线开始平稳地跳动,显示着强效镇定剂正在发挥作用,压制他意识的反抗,也麻痹着他对痛苦的感知——至少理论上是这样。我按下启动键。

嗡鸣声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探针阵列精准而稳定地刺入索尔头皮的特定点位。细微的电流刺激下,他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又迅速瘫软下去。仪器侧面的高分辨率屏幕上,不再是枯燥的数据流,而是开始闪现一片片令人屏息的色彩。

炽烈的金红熔岩般在天际流淌,烧透了厚重的灰霾,将云层撕裂、点燃。壮阔的光瀑倾泻而下,淹没了视野里扭曲的金属垃圾山和低矮、摇摇欲坠的棚屋顶。那一刻,贫民窟不再是绝望的泥沼,而是被神迹短暂点亮的祭坛。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带着焦糊味的暖意,混合着远处劣质燃料燃烧的刺鼻气息,还有……一丝极其微弱、被记忆完美复刻的、雨后泥土的腥气。

这就是索尔赖以活命的“黄昏记忆”,贫民窟里被遗忘的日落奇观,价值连城的精神奢侈品。威尔逊要的就是这个——最完整、最原始、未经任何思维污染的版本,作为他私人收藏中那颗最耀眼的明珠。

我凝神操作着仪器,像最精密的钟表匠,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探针在索尔那衰老脆弱的神经丛林里穿行,避开那些无用的日常杂波,捕捉那团独一无二、璀璨燃烧的光谱信号。数据流瀑布般在另一块屏幕上滚动,标记着提取进度:15%……27%……41%……核心记忆区正在稳定剥离。

索尔的呼吸在仪器面罩下变得深长而缓慢,规律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我瞥了一眼生命监护数据,一切平稳。正当我指尖准备进行一个微调操作,将探针更深入核心记忆区时——

那堆叠在角落、散发着陈年油污气味的破布堆里,突然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一个模糊的、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影子猛地窜出,带着一股子腥臊味,擦着我的裤脚飞速溜向门口半开的缝隙。

该死!贫民窟的老鼠总是无处不在!

就在我视线本能地被那窜逃的鼠影牵扯过去的零点几秒内,异变陡生!

索尔的身体,像被一股无形的、狂暴的电流狠狠击中!他猛地从木板床上弹起,瘦骨嶙峋的脊背弯成一张反弓,几乎要折断!喉咙里爆发出一种绝非人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像是气管被一只铁手硬生生捏碎!连接在他身上的生命监护仪瞬间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啸!刺目的红光疯狂闪烁,屏幕上所有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心率、血压、脑波——如同被无形的巨斧斩断,瞬间崩解成一条条绝望的直线!

“不!”我低吼出声,肾上腺素瞬间冲上头顶,指尖在控制屏上划过一道残影,试图强制中断提取进程。

太晚了。

就在我手指触碰到“紧急停止”虚拟按键的刹那,索尔那双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到了极限,眼球可怕地凸起,布满血丝,直勾勾地“钉”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的洞悉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

“……错误……”一个破碎的音节,带着血沫的腥气,从他剧烈抽搐的嘴角挤出,“……他们……拿走了……错误的东西……”

话音未落,他绷紧到极限的身体像断线的木偶般,轰然砸回那张吱呀作响的破床。所有的抽搐、所有的声响,戛然而止。只剩下监护仪那单调、冰冷、持续不断的死亡长鸣,在狭小污浊的空间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黏腻冰凉。任务失败,目标死亡!这消息一旦传回威尔逊那里……我打了个寒颤,那后果比贫民窟最肮脏的下水道还要恐怖百倍!

没有丝毫犹豫,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猛地扑向那台还在发出低鸣的记忆提取仪,动作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手指粗暴地拽下连接索尔头颅的探针阵列,几根细丝上甚至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粘稠的组织液。我甚至来不及去看那存储核心里是否真的捕获了完整的“黄昏”,也顾不上索尔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躯壳,一把抄起冰冷的仪器本体,反手塞进随身的硬壳提箱。

“哐当!”提箱合拢的金属搭扣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刺耳。

外面,贫民窟迷宫般的小巷深处,隐约传来几声惊疑不定的狗吠和急促的脚步声。索尔临死前那声非人的嘶吼和监护仪的尖啸,显然惊动了附近的“邻居”。留给我的时间,只有最后几秒钟。

我猛地拉开那扇吱呀作响、几乎要散架的木门,像一条受惊的毒蛇,倏地窜入门外那条被两侧高耸破败建筑挤压得只剩一线天的狭窄巷道。浓重的阴影瞬间吞噬了我,身后那扇门在惯性作用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合拢,将索尔和他最后的秘密,连同那刺耳的死亡长鸣,一起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污浊的空气猛地灌入肺里,带着垃圾**和劣质合成燃料的混合气味。我几乎是在奔跑,提箱冰冷的棱角一下下撞击着我的大腿外侧。巷子七拐八绕,堆满杂物,头顶是胡乱拉扯、如同蛛网般的电线管道。身后,那间斗室的方向,开始隐约传来人声的骚动,带着贫民窟特有的、麻木而警惕的腔调。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泵出的血液带着冰冷的恐惧冲刷四肢百骸。威尔逊那张总是挂着得体微笑、眼神却如同精密手术刀的脸,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我脑海。任务失败?目标死亡?还丢失了价值连城的记忆样本?不,这绝不是他能容忍的“意外”。

必须消失,立刻,马上!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左转,右拐,钻进一条更窄、更暗、污水横流的夹缝。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被我的闯入惊动,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袋后蹿出,绿幽幽的眼睛在昏暗中一闪而过。

就在我侧身避开那堆垃圾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尖锐、仿佛烧红的钢针被人从太阳穴狠狠刺入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在头颅深处炸开!

“呃啊!”我闷哼一声,眼前瞬间发黑,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重重撞向旁边湿滑、布满苔藓的砖墙。冰冷的触感和墙皮剥落的碎屑沾了一身。提箱脱手而出,“哐啷”一声砸在脚下的污水里。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像一道狂暴的闪电劈过意识,留下短暂的空白和灼烧般的余烬。我喘着粗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指死死按住突突狂跳的太阳穴,试图抓住那疼痛消退后残留的……碎片?

不是碎片。

是影像。

无比清晰,带着令人作呕的临场感,强行塞进了我的脑海。

视野是晃动的,急促的呼吸声充斥耳鼓,仿佛我正躲在一个极其狭窄、憋闷的空间里。透过一道缝隙——像是柜门的门缝?——向外窥视。

外面是一个极其奢华的书房。厚重的地毯吸走了所有杂音,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茄烟丝和旧皮革混合的醇厚气味。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暖黄色的、质感十足的光芒,照亮了深色胡桃木书架和上面一排排烫金书脊。

就在那光芒的中心,站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考究的深色丝绒睡袍,背对着我的视线,身形高大,肩膀宽阔,花白的头发修剪得一丝不苟。即使只是一个背影,那种久居人上、掌控一切的威压感也扑面而来。威尔逊!

而他对面,站着另一个男人。那人面朝我的方向,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像是看到了地狱的入口。他穿着研究员的白大褂,胸口别着一个亮闪闪的金属身份牌,上面的字样模糊不清。

“不……威尔逊先生……我发誓……我没有备份!那份数据……真的销毁了!”白大褂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绝望的哭腔。

背对着我的威尔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极其优雅地,抬起了右手。那只手保养得极好,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此刻,那只手里握着一支钢笔。

一支造型极其古典、笔身漆黑如墨、笔帽顶端镶嵌着一小圈暗金色金属环的钢笔。在奢华吊灯的光线下,那圈暗金反射着冰冷、内敛的光泽。

然后,那只手动了。

快得如同毒蛇的扑击!没有丝毫预兆,更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握笔的手猛地向前一送!动作干净、利落、精准得可怕!那暗金色的笔尖,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冰冷的决绝,笔直地、深深地、刺入了白大褂研究员大睁着的左眼!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粘稠、令人牙酸的闷响,仿佛刺穿了一颗熟透的葡萄。

视野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仿佛窥视者因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而本能地战栗。白大褂研究员的身体瞬间僵直,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不存在的“嗬”声,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只剩下那只被钢笔贯穿的眼球里,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极致痛苦和茫然。

鲜血,不是喷溅,而是像粘稠的糖浆,沿着笔身和眼眶的缝隙,缓慢地、蜿蜒地流淌下来,染红了苍白的脸颊和白色的衣领。

威尔逊的手依旧稳定地握着那支笔,甚至微微转动了一下手腕,仿佛在确认某种贯穿的深度。然后,他才极其缓慢地抽回手。

那支笔,带着淋漓的鲜血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粘附在笔尖上的、柔软的、破碎的……组织物,离开了那个变成血窟窿的眼窝。笔尖的暗金光泽,被染成了污浊的暗红。

背对着的身影,依旧挺拔、优雅、纹丝不动。只有那支滴血的钢笔,在奢华的光线下,闪烁着地狱般的微光。

影像戛然而止。

我猛地弯下腰,胃部剧烈地痉挛翻涌,一股酸水直冲喉咙口。我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呕吐出来。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鬓角、后背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衣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

那不是梦!绝对不是!那清晰的视觉、那令人作呕的声音、那粘稠血腥的气味幻觉……甚至威尔逊手腕转动时,钢笔笔帽上那圈暗金反光的细微角度!都真实得可怕!

索尔……是他临死前那最后的挣扎?他脑中的东西?可这怎么可能!记忆提取仪只针对预设的目标记忆——“黄昏”!而且,我根本没来得及进行完整提取,更别提接收什么!难道是仪器故障?探针阵列在索尔脑死亡瞬间的异常放电?还是……索尔那句嘶哑的遗言——“他们拿走了错误的东西”?

“错误的东西”……指的就是这段……凶杀现场的记忆?

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比这贫民窟巷道的阴冷刺骨百倍。我猛地弯腰,从污水中捞起那个硬壳提箱,冰冷的污水顺着箱体流淌。不能再待在这里!威尔逊……那支笔!那精准、冷酷、不带一丝犹豫的刺杀动作!

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城市!不,离开这个星球!带上这段该死的记忆,跑得越远越好!

我跌跌撞撞地冲向下一个巷口,融入更深的阴影里,身后贫民窟的喧嚣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只剩下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头颅深处那冰冷的、不断回放的钢笔反光。

三天。整整三天,我像阴沟里的老鼠,蜷缩在废弃地下管网一个布满锈蚀管道的角落里。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陈年积水和某种霉菌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唯一的光源是腕表通讯器投射出的微弱蓝光,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不断滚动的加密信息流,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虫群。

每一则加密频道的消息,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紧绷的神经。

“……索尔·格雷厄姆,身份Id:贫-7764-德尔塔区,于前日被发现死于住所。初步判定为自然衰竭……”——官方冰冷的通告,掩盖了真相。

“……威尔逊生物科技下属‘黄昏记忆’慈善项目宣布无限期暂停,对索尔先生的离世深表遗憾……”——鳄鱼的眼泪,虚伪得令人作呕。

“……德尔塔区边缘发生小型帮派冲突,数人失踪,现场发现激烈交火痕迹,治安署介入调查……”——这是清洗,针对可能存在的目击者,或者像我这样“失踪”的“垃圾”。

“……黑市消息:威尔逊先生悬赏寻找一台‘遗失’的‘银翼III型’便携式神经采集设备,型号代码:K-7,提供有效线索者,重酬……”——悬赏!我的提箱!型号代码都对得上!这已经不是寻找,是**裸的猎杀令!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管道上。威尔逊的网已经撒开了,官方、黑市、甚至可能调动了私人的“清洁队”。这座城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捕鼠笼。提箱里那台冰冷的“银翼III型”,不再是价值连城的工具,而是一块随时会引爆的磁石,会引来最致命的追踪。

我死死盯着通讯器屏幕上最后那条悬赏信息,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跑?带着这个箱子,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揪出来。威尔逊的能量,远不止于这座城市。唯一的生路……似乎只剩下一条。

我关掉通讯器,蓝光熄灭,浓稠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我靠在冰冷、粗糙的管道壁上,闭上眼。那支滴血的钢笔,那暗金色的笔帽,那声“噗嗤”的闷响,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带着令人作呕的细节。胃部又是一阵翻搅。

必须把它交出去。把这段该死的、如同附骨之疽的记忆,连同那台烫手的仪器,一起丢还给威尔逊。赌一把,赌他拿到这段“错误的东西”后,会为了掩盖更大的秘密,而允许我这条小杂鱼带着“黄昏”的酬金(如果还有的话)消失。这是唯一的筹码,唯一的生路。

在绝对黑暗里,我无声地咧开嘴,尝到了唇边铁锈般的血腥味。一个疯狂的计划,如同毒藤般在绝望的土壤里滋生出来。

第四天傍晚,我换上了一身从黑市弄来的、还算体面的仿制西装,拎着那个擦去污迹的硬壳提箱,站在了“云顶之冠”私人会所的入口处。巨大的全息投影瀑布般从数百米高的穹顶倾泻而下,变幻着迷离的光影。悬浮车无声地滑过空中车道,留下道道流光。空气里是昂贵香氛和雪茄混合的气息,与地下管网里的腐臭判若两个世界。

我报上了一个临时伪造、但通过了基础验证的身份代码。门禁系统冰冷的红光扫过我的脸,短暂的停顿后,绿灯亮起。厚重的、镶嵌着复杂金属纹路的合金大门无声滑开。我知道,我的影像和身份信息,此刻一定已经出现在了威尔逊安保系统的核心屏幕上。

巨大的宴会厅如同水晶雕琢的梦境。剔透的水晶灯饰折射出亿万星辰般的光芒,轻柔的音乐如同流淌的丝绸。衣着光鲜的男女如同精致的蝴蝶,在光影交错中穿梭、低语、举杯。空气中浮动着顶级香槟的芬芳、名贵香水的气息,以及一种无形的、名为“权势”的压迫感。

我像个突兀的闯入者,拎着那个与这奢华格格不入的提箱,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无数道目光或隐晦或直接地扫过我的脸、我的廉价西装、我的箱子。好奇、审视、不易察觉的轻蔑。我能感觉到后背的肌肉紧绷着,每一个毛孔都在警惕着可能从任何方向射来的子弹或神经毒素。

一个穿着剪裁完美黑色礼服、如同影子般无声无息的男人出现在我侧前方。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我手中的提箱,然后对我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手势,示意我跟随。威尔逊的“影子”。

他带着我穿过喧闹的宴会核心,走向侧翼一条铺着厚厚地毯、灯光相对幽暗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深色胡桃木双开门。影子在门前停下,侧身,依旧面无表情。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心脏的狂跳,推开了门。

温暖、柔和的光线扑面而来,带着雪茄、陈年威士忌和旧皮革的醇厚气息。这里显然是一个极其私密的雪茄吧兼书房。深色的木质书架顶天立地,塞满了厚重的典籍。宽大的真皮沙发围拢着低矮的茶几。壁炉里(虽然是装饰性的电子壁炉)跳动着模拟的火焰光影。

威尔逊就坐在壁炉旁一张宽大的单人沙发里。

他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马甲和同色系长裤,雪白的衬衫领口一丝不苟。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冰块在杯中发出细微的碰撞声。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那种我无比熟悉的、温和、得体、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微笑。他看起来就像一位正在享受闲暇时光的、极具涵养的学者或慈善家。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个如同影子的保镖,在我进入后,无声地退了出去,关上了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面宴会厅所有的喧嚣。

“啊,凯尔先生,”威尔逊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仿佛久别重逢的亲切,“你终于来了。坐。”他用酒杯指了指对面的一张沙发,姿态随意而放松,仿佛我们只是在进行一场老朋友间的叙旧。

我僵硬地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前,没有坐下。硬壳提箱放在脚边,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壁炉模拟火焰的光影在他脸上跳跃,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镜片后,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不出任何情绪。

“威尔逊先生,”我的声音有些干涩,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东西……带来了。”我微微用脚尖碰了一下提箱。

“很好。”他微笑着,轻轻晃动着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我的脸,那眼神像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旅途……还顺利吗?”他温和地问,仿佛真的在关心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

“……有些小麻烦。”我含糊地回答,感觉后颈的汗毛似乎竖了起来。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索尔的死!知道了我的逃亡!这句问候,就是猫捉老鼠时,爪子按在猎物身上那一刻的戏谑!

“麻烦总是难免的。”他理解地点点头,笑容不变,身体微微前倾,将酒杯轻轻放在茶几上。玻璃杯底与大理石材质的桌面接触,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嗒”。

然后,他的右手,那只保养得宜、指节分明的手,极其自然地伸向了他马甲的内袋。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地下管网里那段强行植入的恐怖记忆,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在脑中炸开!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姿态!他……要拿什么?!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扭曲。壁炉模拟火焰的噼啪声、窗外遥远的悬浮车流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我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咚!咚!咚!

那只手,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优雅和缓慢,从马甲内袋里,抽出了一样东西。

一支笔。

一支造型极其古典、笔身漆黑如墨、笔帽顶端镶嵌着一小圈暗金色金属环的钢笔!

嗡——!

那根烧红的钢针,再次狠狠扎进我的太阳穴!不,比之前更猛烈!索尔死亡现场、地下管网里强行塞入的恐怖景象——奢华书房、白大褂研究员惨白的脸、那只凸起的、充满极致恐惧的眼球、暗金笔尖刺入时那声“噗嗤”的闷响、蜿蜒而下的粘稠鲜血……所有的画面、声音、气味,如同决堤的洪水,以千百倍的清晰度和冲击力,瞬间淹没了我所有的意识!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完全是生存本能驱使下的、刻入骨髓的防御动作!我的右臂猛地抬起,横挡在胸前,手掌下意识地张开,五指紧绷,做出了一个格挡利刃穿刺的标准防御姿态!同时,左脚脚跟本能地向后一蹬,身体的重心瞬间后移,摆出了一个随时可以向后翻滚闪避的架势!

整个动作快如闪电,毫无预兆,完全不受控制!

做完这一切,我才如同从冰冷的深水中猛然挣扎出来,意识回归,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糟了!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壁炉模拟火焰的光影依旧在跳跃,温暖的光线洒在我僵硬的格挡姿势上,显得如此突兀而可笑。威士忌的醇香依旧萦绕,此刻却像毒气般令人窒息。

威尔逊的动作顿住了。

他保持着那个抽笔的姿势,右手握着那支暗金笔帽的钢笔,悬在半空。脸上那温和、得体的微笑,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湖面,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致命的裂痕。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古井无波,而是骤然凝聚、锐利,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柱,穿透空气,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钉在我那来不及收回的、暴露了一切的可笑防御姿态上。

那目光里,一丝残留的、惯性的温和假象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一丝不苟的审视。如同经验丰富的古董鉴定师,在审视一件突然显露出致命瑕疵的赝品。那审视中,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以及随之升腾而起的、令人骨髓发寒的了然。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流逝了仿佛一个世纪。每一秒都像钝刀在神经上切割。

终于,威尔逊嘴角那点残余的弧度,彻底消失了。脸上所有的温和、儒雅、慈善家的面具,在那一瞥之间被无形的力量彻底剥落。剩下的,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精密仪器般毫无感情的冰冷。

他握着那支暗金色钢笔的手,极其缓慢地、稳定地转动了一下。

笔帽顶端那圈暗金色的金属环,在壁炉温暖的光线下,随着他的动作,划过一道冰冷、内敛、却足以刺穿灵魂的弧光。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却像裹着天鹅绒的碎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清晰地砸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

“你看到了,对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的机括声响,从我身后厚重木门的阴影里传来。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那声音……是枪械保险被打开的声音!

我僵硬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一寸寸地转过头。

门边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阴影下,那个如同影子般无声无息的保镖,不知何时已经幽灵般重新出现。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块冰冷的岩石。他手中,一支造型流畅、泛着哑光黑色金属光泽的紧凑型手枪,枪口稳定地抬起,没有丝毫颤抖,正精确无比地指向我的眉心。

冰冷的金属光泽,与威尔逊手中钢笔笔帽上那圈暗金色的弧光,在壁炉摇曳的虚假暖意中,无声地交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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