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脚下坚硬粗糙的岩石与潮湿粘稠的淤泥,终于被相对平整、带着车辙印记的土石道路取代时,星澜几乎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连续数日穿行于迷踪古道与腐泽绝地,所见皆是嶙峋怪石、扭曲枯木、致命毒瘴与潜伏的杀机,精神无时无刻不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此刻,踏上这条明显带着人工修葺痕迹的道路,仿佛终于从蛮荒的噩梦中,一脚踏回了人间。
空气中的气息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腐朽与腥甜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泥土、草木、炊烟,甚至还有隐约食物香气的、属于人类聚居地的鲜活味道。虽然依旧带着边荒之地的粗粝感,却让星澜倍感亲切,贪婪地深吸了好几口。
视野尽头,一片依山傍水的建筑轮廓在晨雾中逐渐清晰。不算宏伟,甚至有些杂乱,高矮不一的房屋簇拥在一起,大多以粗糙的原木和灰黑色的岩石建成,带着岁月磨损的痕迹。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以巨大枫木搭建的牌楼立在入城处,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已然有些褪色的大字——枫晚亭。
“前方便是‘枫晚亭’,通往天衍宗辖域内最后一个边陲补给点。”凤临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在古道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人间烟火气?或许是星澜的错觉。
她抬眼望去,只见城门口已有稀稀拉拉的人流进出。有驾驭着低阶妖兽坐骑、风尘仆仆的修士,也有推着满载货物独轮车的凡人,有身着统一服饰、似乎是某个小商会成员的队伍,也有形单影只、眼神警惕的独行客。修为大多在炼气期徘徊,偶有一两个筑基期的,便已能引来周围敬畏的目光。
龙蛇混杂,生机勃勃。
这就是修仙界的城镇吗?星澜心中充满了新奇与兴奋。这和她想象中仙气缭绕、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境完全不同,更像是一个放大版、混杂了超凡力量的古代边城,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与嘈杂的市井气息。
“我们……要进城吗?”星澜有些期待地看向凤临。她太渴望能在一个有屋顶、有墙壁、有热乎饭菜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了,哪怕只是短暂停留。
凤临目光扫过那略显嘈杂的城门,微微颔首:“嗯。需补充些物资,你也需稍作休整,洗涤风尘。”
他说话间,周身那无形中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威严气息如同潮水般收敛起来,变得愈发内敛深沉。此刻的他,除了容貌过于俊美出尘了些,气息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修为不显、气质不凡的寻常贵公子,不再那么扎眼。显然,他动用了一些隐匿气息的手段。
星澜连忙也检查了一下自身,努力将因为兴奋而有些波动的灵力平复下去,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刚刚踏上修行路、有些怯生生的低阶女修。
两人随着人流,走向城门。守卫是两名炼气中期的修士,穿着简陋的皮甲,神色间带着边城守卫特有的惫懒与审视。他们目光在凤临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被其容貌气度所慑,但感知不到任何强大的灵力波动,便只当是哪个世家出来游历的子弟,并未多加盘问。目光扫过星澜时,更是直接忽略了过去。缴纳了几块下品灵石作为入城费后,便顺利放行。
一踏入枫晚亭,声浪与气息便扑面而来。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不算宽阔,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有售卖各种低阶丹药、符箓、法器的“百宝阁”,有收购妖兽材料、灵草矿石的“万货行”,有酒旗招展、传出喧嚣人声的客栈酒楼,也有摆着地摊、叫卖着一些来历不明物品的散修。空气中混杂着药香、酒肉香气、金属锈味、妖兽皮毛的腥臊气,以及芸芸众生身上散发出的、各种复杂的生活气息。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修士吹嘘冒险经历的声音、孩童追逐打闹的声音……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热闹而富有生命力的交响乐。
星澜的眼睛几乎不够用了。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感觉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故事。那琳琅满目的商品(虽然大多品阶低下),那形形色色的路人,那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嘈杂,都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属于“人”的温暖与真实。这与古道中时刻面对生死、与天地自然搏杀的孤寂感,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她甚至看到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凡人孩童,手里拿着粗糙的木剑,模仿着修士的样子互相“比斗”,嘴里发出“哼哼哈嘿”的声音,小脸上满是认真与向往。这一幕,让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一片柔软。
凤临对周围的喧嚣似乎毫无所觉,他步伐从容,径直向着城内看起来最为整洁、招牌也最大的一家客栈——“仙客来”走去。星澜连忙收敛心神,紧紧跟上。
客栈大堂颇为宽敞,摆放着十几张榆木桌椅,此刻已有不少客人在用餐饮酒,人声鼎沸。掌柜的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修士,修为在炼气后期。他看到凤临走进来,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艳与讶异,但很快便堆起职业化的热情笑容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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