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过中天,蝶园内烛台上的红烛已燃过半,烛泪层层堆叠如绛珠垂落。
锦帐低垂,帐幔在烛光中泛着柔和的暖色。
祈安与徐蕙共枕而卧,云锦衾被下,徐蕙悄悄往祈安身边挪了半寸,将冰凉的指尖搭在祈安腕上。
“表姐……”她声音轻若游丝,指尖按着自己心口,“我这里还是堵得慌……”今日劫后余生,此刻她青丝散乱,眼角犹带残红,倒比平日更显出几分稚气的依赖。
祈安侧身转向徐蕙,烛光在她眸中跳动,映出几分犹疑。
她虽见过苗娘与阿寒两情相悦的模样,却未曾亲历这般情伤,一时竟不知如何开解。思量片刻,终是轻声问道:“那你……恨他么?”
若她说恨,那就找时间将那王谦揍一顿,先出口气再说。
徐蕙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祈安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的手指紧紧绞着锦被的一角,把那缎面揉得皱皱巴巴,指节都泛了白。
“恨吧……”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恨他……恨他辜负我这一片真心,恨他为了往上爬可以不择手段……”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了,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肩膀微微发抖,“可是……可是前几日,他还在梅树下对我说……说等来年开春……”徐蕙实在不解:“怎么就……都是假的呢?”
祈安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背,透过单薄的素纱寝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就像秋风中最后一片不肯落下的叶子,倔强又脆弱。
“他居然!”徐蕙突然抬起头,泪水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我徐蕙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什么可以随意转手的物件!”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留下几道红痕,“若是他真心待我,我怎么会不帮他去求父亲……可是……”她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带着几分自嘲,“这般下作的手段……他不配!也不值得!”
徐蕙突然扑进祈安怀里,整张脸都埋在她肩头,声音闷闷地传来:“表姐……道理我都懂……可是……”她攥着祈安衣襟的手指不住地颤抖,将上好的云锦料子揪得皱成一团,“这里……心口这里……还是疼得厉害……”
祈安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比平常多了几分柔和:“放下一个人需要时间,毕竟,你曾经付出过真心。”
“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费神。老天有眼,让你提早看清他的品行。”她指尖拭去徐蕙脸上的泪痕,语气坚定,“你值得上更好的儿郎。”
徐蕙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把郁结都呼出去:“是啊,”她望着帐顶的流苏,声音渐渐坚定,“我值得更好的。”
……
寅时三刻,徐府管事轻叩绣阁:“老爷请表小姐过书房叙话。”
祈安随管事穿过回廊,来到书房门前。
管事轻叩雕花门扉,内里传来徐寅低沉的“进来”。
推门而入,但见徐寅端坐于紫檀案后,神色肃然。案上公文整齐码放,一方青玉镇纸压着几页信笺。
见祈安入内,他当即起身,双手交叠,郑重行了一礼:“上次一事,承蒙大人相救小女,徐某在此谢过。”
祈安轻声道:“舅舅行此大礼,是折煞韵然了。”随即略一欠身。
徐寅眼里恢复精光,从善如流地直起身来。
祈安略作停顿,眼帘微垂:“既然舅舅谈起此事,韵然斗胆再多言一句。”
徐寅目光骤然锐利,身体微微前倾:“但说无妨。”
“舅舅门下那位王谦师兄……”祈安声音虽轻,却字字分明,“还望舅舅多加留意。”
徐寅闻言,眉心倏地紧蹙,眸中寒芒一闪而过。
他慢慢靠回太师椅中,指节在紫檀案几上轻叩两记:“原来如此……”语声低沉冷冽,“多谢提醒。”
祈安眸光微动:“舅舅今日唤我来,想必不止为道谢一事?”
徐寅颔首,抬手将垂落的袖摆轻轻拢了拢:“确另有要事。”他抬眼望向窗外萧瑟的景色,“明日,你姑母将抵京。”
“姑母?”祈安眉尖轻蹙。记忆中孙歆确有位远嫁的姑母,当年与孙家闹得极僵,连兄嫂发丧都未曾露面。
她试探道:“不知来的是哪位姑母?”
徐寅微微摇头,将案上密函推至烛台旁烧化:“上头未曾明示。”跳动的火焰在他眼底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祈安凝视着灰烬中最后一点火星,缓缓点头……
次日晌午,秋阳透过窗棂洒进前厅。
徐寅与姜婉端坐于上首酸枝木太师椅上,祈安与众小辈分坐两侧。
厅内香炉青烟袅袅,隐约可闻远处街市的喧嚷。
忽闻府门外马蹄声止,车轮轧过青石板的声响渐歇。
管事疾步入内禀报:“客人到了。”
祈安抬眸望去,但见一道窈窕身影穿过影壁,缓步而来。待那女子转过紫檀屏风,日光正好映在她精致的面容上——
祈安指尖蓦地收紧。
竟是夏慕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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