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秋狝大典如期启幕。
皇帝依制先行致辞,一番规制训谕过后,终于宣布围猎正式开始。
依照旧例,这开猎第一箭当由天子亲射,以取头彩。但龙体欠安,显然是实现不了。
其实这也早已是朝臣间心照不宣的事。或许是因为认定其并无大碍,又或许是因为各自心中早有成算,竟鲜有人将此挑明。
此刻面对天子明显的病容,群臣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仿佛皇帝只是染了寻常风寒。
皇帝既已无力开弓,这象征国运与威仪的第一箭,便顺理成章地移交到太子褚珵手中。
朝臣们对此毫无异议,目光中反而满是赞许,那无声的默契里,涌动着一股对储君更深的期许与看好。
只见太子褚珵端坐于骏马之上,身姿挺拔,意气风发。马鞍两侧悬挂的那张雕金长弓,在秋日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此乃皇帝昔日御用之弓,今日亲赐于他,其意不言自明。
这一刻,弓不仅是利器,更是权力传递的象征,衬得他愈发英姿勃发。
褚琰则勒马居于侧后,待号角长鸣,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便一夹马腹,率领着浩荡的狩猎队伍,径直没入密林深处。
送罢兄弟二人,祈安便想着去寻徐蕙,却没想到在路上就见着她了。
“表姐,”徐蕙眉眼弯弯,语带俏皮,“我们这可真是心有灵犀呢。”
祈安也笑了,由她挽手:“正想着先去给舅母问安,再去寻你,谁知缘分等不得,半路就将你送到我眼前了。”
“母亲此番并未随行。”提及母亲,徐蕙却轻轻摇头,脸上写满无奈:“伟哥儿前几日在学堂成功告假,兴奋得过了头,不慎把脚给崴了。母亲放心不下,就留府照料,便也来不了了。”祈安听了不知该不该笑,反正这乐极生悲的糊涂事,确像是徐伟那跳脱性子会惹出的风波。
她还是周全道:“这等跌打损伤,王府里倒存着些上好的膏药与药材,回头我便差人送到府上去。”
徐蕙知她心意,也不虚意推辞,只嫣然一笑:“那我便先替伟哥儿谢过表姐了。”
此刻,全场焦点皆系于太子深入的那片林场,在结果传来之前,其余人皆需按礼静候,不便自行开猎。
场上倒也并未因此冷清,王公亲贵、文武臣工们正好借此机会往来寒暄,一时衣香鬓影,谈笑风生。
祈安与徐蕙刚寻了处席位坐下,话头尚未开启,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弟妹。”
二人闻声回首,只见来人身着一袭秋香色长裙,是严如月。
祈安与徐蕙闻言只得依礼起身。
“二皇嫂。”祈安微微颔首,姿态端庄,却透着疏离。
身旁的徐蕙则规规矩矩地敛衽为礼:“臣女参见瑞王妃。”
严如月目光流转,笑意盈盈地落在徐蕙身上:“徐家妹妹也在呀,那便更热闹了。”
她语调和婉,随即又转向祈安,道出此番来意,“自弟妹嫁入皇室,我们妯娌间还未寻得机会好生叙谈。今日恰逢其会,便想着过来坐坐,也好联络联络感情。”
祈安示意侍从添座,同时压低声音:“皇嫂有孕在身,坐下说话吧。”
严如月含笑坐下,又对二人道:“都别站着了,快坐吧。”
二人重新落座。
祈安目光不经意掠过严如月依旧平坦的小腹,她有孕已两月有余。可她与二皇子褚琛大婚,满打满算才将将一月。这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但此事眼下被捂得严实,仅在皇室宗亲之间有些零星耳语。
几人之间气氛微妙,席间一时无话,祈安与徐蕙极有默契地未再交谈,只余周遭的喧闹人声,将这一隅的静默衬得愈发诡异。
严如月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流转,似乎未曾料到自己面对的会是这场景。她们甚至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别处,回避着与她正面交汇。
严如月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恼意,旋即莞尔一笑,只好亲自打破这僵局:“看来是我来得不巧,倒扰了弟妹与徐妹妹谈天的雅兴。”
她试图以退为进,用自嘲化解尴尬。不料此言一出,祈安与徐蕙也只是回以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严如月的脸色霎时青白交加,一股强烈的难堪涌上心头。
难道她愿意来此自讨没趣?若非褚琛执意要她来维系这表面关系,加之自己也不愿再将夫妻关系闹得更僵,她又何苦前来受这冷遇?
如今热脸贴了冷板凳,她只觉一腔委屈与怒火郁结于心。她本是家中千娇万宠长大的嫡女,何曾受过这等闲气?
此刻见对方油盐不进,那点强撑的耐心与体面终于消耗殆尽。
她当即冷下脸来霍然起身,语气硬邦邦地掷下一句:“本宫还要去给母妃请安,就不陪二位了,先行告辞。”话音未落,人已转身。
唯有徐蕙依礼起身,垂首道:“恭送瑞王妃。”
严如月闻言,脚步微顿,回头狠狠剜了座上二人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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