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庵的禅房总浸着一股檀香,不是滕州城里香铺卖的那种浓烈甜腻的香,是淡的、清的,混着窗台上晒干的薄荷叶气息,漫在空气中,让人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霍恒的鞋尖刚碰到禅房门槛,就被青娥轻轻拉了把——她指尖泛着极淡的碧色微光,眼神里带着点示意,像是在说“别惊扰了里面的人”。
禅房不大,正中央摆着张老旧的木桌,桌上放着个粗陶香炉,袅袅青烟从炉口飘出,绕着屋顶的蛛网慢慢散开。靠墙的位置铺着块褪色的蒲团,一位穿月白布裙的女子正坐在上面,裙摆垂在地上,遮住了她的脚,只露出裙摆上绣着的小小莲花——针脚细密,显然是亲手绣的,和宗子美描述里“红桥初见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正是嫦娥。
她的头发用一根素白的玉簪挽着,没有插任何珠钗,几缕碎发垂在颈间,被檀香熏得微微发卷。她的脸色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烈日的瓷白,却不显病态,反而衬得眉眼愈发清丽,只是眼底蒙着层淡淡的雾,像藏着解不开的心事。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眼,目光落在宗子美身上时,那层雾里突然泛起一点微光,像湖面被风吹起的涟漪。
“子美。”她开口时,声音很轻,像落在窗纸上的雨丝,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终究还是来了。”
宗子美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他那件青布长衫早就被山路的荆棘勾出了毛边,袖口还沾着点泥,与嫦娥身上干净素雅的月白裙形成了鲜明对比。可他顾不上这些,眼里只有眼前的人,声音发紧:“嫦娥,我找了你三年……我知道你在这里,就一定要来见你。”
青娥悄悄拉着霍恒退到门帘后,只露出半只眼睛。她指尖的碧色微光轻轻扫过嫦娥,然后凑到霍恒耳边,用气声说:“你看她的仙力,很稳,却裹着层人间的暖意,不像那些刚从天庭下来的仙子,一身清冷。她肯定是舍不得,只是自己还没承认。”
霍恒点头,指尖摸了摸怀里的清心玉——玉坠泛着淡金色的光,却没有任何警示的意味,反而像被嫦娥的气息感染,变得愈发温和。他能感觉到,嫦娥的仙力里掺着烟火气,是柴米油盐的暖,是寻常夫妻的细语,这些都是天庭仙子绝不会有的东西。
禅房里,嫦娥看着宗子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不该来的。子美,有些事,我该告诉你了——我并非被强盗掳走,那只是我编的谎话。”
宗子美的身体猛地一僵:“谎话?那你……你这些年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本是广寒宫的仙子,”嫦娥的声音低了些,目光落在桌上的香炉上,像是在回忆很远的事,“因当年在天庭误触了天规,被贬下凡间受罚,期限是三年。你我相遇时,我刚被贬不久,化名住在林妪家中,只想安安分分度过罚期,再返回天庭。”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点涩意:“后来嫁给你,是我一时糊涂——我本该断了凡心,却忍不住贪恋人间的暖意,贪恋你待我的好。可罚期终究会满,我若不离开,待天庭的人来寻,定会连累你。我只能编出‘被盗’的谎话,躲到这里,想让你断了念想,好好过凡人的日子,娶个普通女子,生儿育女,安安稳稳过一生。”
“安安稳稳过一生?”宗子美突然提高声音,眼里的红血丝瞬间冒了出来,“没有你的日子,怎么算安安稳稳?嫦娥,我不管你是广寒宫的仙子,还是林妪家的养女,我喜欢你,从来都不是因为你的身份,也不是因为你带来的财富!”
他往前迈了一步,走到嫦娥面前,声音坚定得像山间的岩石:“当年在红桥,我见你第一眼,就想和你过一辈子;后来你入门,家里的日子好了,可我最开心的,不是有了银子,是每天回家时,能看到你在灯下等我,能吃到你煮的热茶热饭;你‘走’后,我卖了铺子,卖了院子,一路乞讨着找你,不是为了仙子的身份,也不是为了富贵,只是因为你是嫦娥,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嫦娥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眼底的雾里慢慢凝起一点水光。她别过脸,不想让宗子美看到,声音却带上了哭腔:“可我是仙子,你是凡人,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我能活千年万年,你却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寿命,待你百年后,我该怎么办?而且天庭的规矩森严,若是被发现我与凡人纠缠,不仅我会受重罚,你也会被牵连……”
“我不怕!”宗子美打断她,声音里满是执拗,“寿命长短又如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十年、一年,我也心甘情愿!至于天庭的惩罚,我一个凡人,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我不能没有你!”
门帘后的青娥轻轻叹了口气,拉了拉霍恒的袖子:“你看,凡人的真心多可贵,比天庭的规矩还重。嫦娥姐姐要是真能狠下心,早就回天庭了,哪会等到现在,还在这里跟他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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