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州的秋雨总来得缠缠绵绵,不是倾盆而下的急,是像蛛丝一样细的雨丝,飘在空气里,沾在人身上,凉丝丝的,却不刺骨。霍恒刚从城西张婶家出来,布囊的带子上还沾着几根奶白色的猫毛——那是张婶家的“雪球”,前几日被只偷鸡的黄鼠狼引着,撞进了废弃磨坊的妖气里,缠上了点散妖的晦气,蔫蔫的不爱动。霍恒用清心玉的金光扫了扫,“雪球”立刻精神起来,蹭着他的手叫,张婶非要塞给他一块麦芽糖,说“给小公子甜嘴”,现在糖还在布囊里,隔着粗布能摸到点黏黏的温度。
他走在青石板路上,鞋子踩过积水,溅起小小的水花,湿了鞋尖。雨丝落在他的发梢,凝成小小的水珠,凉得他缩了缩脖子。巷口的老槐树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片挂在枝桠上,被雨打湿,沉甸甸的,风一吹,就有水滴掉下来,砸在路过的人肩上。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突然从槐树后面冲出来,拦在他面前。霍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指尖瞬间凝起一点淡金光——看清来人是个书生时,才慢慢收回仙力。
书生穿件青布长衫,料子是普通的棉布,洗得有些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还打了个深色的补丁,显然是穿了有些年头。他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松松地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显得有些狼狈。他的脸色是蜡黄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一看就是许久没睡好,只有手里攥着的那块玉佩,是淡白色的羊脂玉,磨得发亮,边缘被摩挲得圆润,一看就常带在身边。
“霍恒小公子!求您等等!”书生的声音发颤,不是冷的,是急的,他往前迈了一步,膝盖微微弯曲,像是想下跪,又强撑着站直,“求您帮帮我……我找了个人三年,终于有了点消息,可我实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您的仙力能辨路,还能护我周全,求您发发善心,帮我这一次!”
霍恒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还有攥着玉佩的手——指节泛白,手背上的青筋都绷起来了,显然是急到了极点。他放缓语气,指了指巷口的“清风茶馆”:“雨大,我们进去说吧,站在这里,你会着凉的。”
书生愣了一下,随即连连点头:“谢谢小公子!谢谢小公子!”他跟着霍恒走进茶馆,脚步有些踉跄,像是很久没好好走路。茶馆里人不多,只有两桌茶客,都在低头喝茶聊天,伙计正拿着块脏得发黑的布,擦着油腻的桌子,看到他们进来,抬头喊了声:“两位客官,喝什么茶?”
“两碗菊花茶,再要一碟花生。”霍恒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户是木制的,糊着纸,被雨打湿了一块,能看到外面的雨丝。书生在他对面坐下,双手还紧紧攥着玉佩,放在桌上,像是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我叫宗子美,是太原人,随父亲游学来的滕州,后来……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就一直留在这里。”书生的声音低了些,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在回忆,“我要找的人,叫嫦娥。三年前,我在广陵的红桥遇到她,那时候……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会成为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人。”
伙计端着茶和花生过来,陶瓷碗放在桌上,发出“当啷”的轻响。霍恒倒了杯茶,推到宗子美面前:“先喝口茶,暖暖身子,慢慢说。”
宗子美端起茶杯,手指碰到温热的碗壁,才稍微放松了些。他喝了口茶,茶水的热气顺着喉咙下去,眼睛里的红意更明显了:“三年前的秋天,比现在暖些,我跟着父亲路过广陵红桥,红桥的柳叶还是绿的,垂在水里,像姑娘的头发。我们遇到了父亲的旧识林妪,她住在红桥边的小院子里,院子里种着石榴树,当时还结着红果子。”
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像是在说一件极珍贵的事:“林妪拉着我们去家里坐,刚进院子,我就看到了嫦娥。她穿着件月白的布裙,袖口绣着小小的莲花,正坐在石榴树下绣活。阳光落在她身上,头发上都像撒了点金粉,我当时就看呆了,连父亲叫我都没听见。”
霍恒拿起一颗花生,剥了壳,放在嘴里——花生有点潮,味道不算好,却能让他静下心听。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红桥、绿柳、石榴树,还有穿月白裙的姑娘,像幅淡淡的水墨画。
“林妪看我盯着嫦娥,就开玩笑说,‘子美这孩子,莫不是看上我家嫦娥了?要是你不嫌弃,以后就让嫦娥给你做媳妇’。”宗子美笑了笑,眼里却带着点苦涩,“我当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点头。可父亲觉得是玩笑话,没当真,还说我‘小孩子家,不懂事’。我以为那只是个玩笑,没想到……后来会真的和她有交集。”
“后来呢?”霍恒问。
“后来我们就离开了广陵,回了滕州。”宗子美放下茶杯,手指摩挲着玉佩,“没过一年,父亲母亲就都因病走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想起林妪的话,想起嫦娥,就托人去广陵找林妪,想求娶嫦娥。可林妪一开始不承认说过那句话,后来见我真心,就说‘要娶嫦娥也行,得拿五百两银子做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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