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贾儿母子收拾好破院时,晨光已漫过滕州城西的矮墙。霍恒揣着贾儿硬塞给他的半块麦饼,指尖还沾着点硫磺末的黄痕——那是昨夜撒向白狐时蹭上的,洗了两遍都没完全褪掉,倒成了这段经历的小印记。他本想先回霍府给母亲报平安,可想起宋生说过“今日要去码头核查商船税务”,脚步便拐向了城东的码头方向。
滕州码头总带着股鲜活的咸腥气。晨光里,赶早市的渔船刚靠岸,渔民们扛着满筐的海鱼往集市跑,银鳞在阳光下闪着光;补船的工匠蹲在石阶上,手里的锤子敲得“叮叮”响,木屑混着海风飘得老远;还有挑着担子的小贩,一边走一边吆喝“热乎的豆浆——刚煮好的油条——”,引得几个孩童围着担子转,手里攥着铜板,眼睛直勾勾盯着油锅里翻滚的油条。
霍恒混在人群里,咬了口麦饼。饼边虽硬,却带着新麦的清香,比霍府后厨做的桂花糕多了些烟火气。他正顺着码头的石阶往前走,想找宋生的身影,却被一阵孩童的喧闹声吸引——石阶尽头的老槐树下,围了一圈半大的孩子,正凑在一个老船夫身边,听得津津有味。
那老船夫坐在槐树下的石墩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蓑衣,蓑衣下摆有个补丁,用粗线缝得歪歪扭扭。他左腿有点瘸,脚边放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手里捏着杆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忽明忽暗。他的脸被海风晒得黝黑,皱纹像刀刻似的,眼角却带着点笑意,正慢悠悠地讲着什么,声音沙哑却有穿透力,连远处的霍恒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要说这海外奇事啊,最邪乎的就得数那罗刹国!”老船夫磕了磕烟锅,烟灰落在地上,被海风一吹就散了,“往东走三千里,过了黑风口,就是罗刹国的地界。那地方的人,长得跟咱们可不是一个模样——头有笆斗大,眼似铜铃,瞪着你的时候,能吓得你夜里睡不着觉;鼻子像鹰钩似的,尖得能戳破纸;脸上还长着满脸的肉瘤,红的、紫的,跟烂疮似的,看着就瘆人!”
“哇——”围在旁边的孩童发出一阵惊呼,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吓得往同伴身后躲,却又忍不住探出头,小声问:“张爷爷,那他们会不会吃人啊?”
“吃人倒不会,可他们的规矩比吃人还邪门!”老船夫笑了,露出几颗泛黄的牙,“那罗刹国啊,把‘丑’当宝贝!你长得越丑,官就越大;要是长得周正点,比如像咱们滕州的书生那样,白净脸、细眉眼,在那儿就得被当成怪物!”
霍恒停下脚步,靠在旁边的柳树干上,听得来了兴趣。他在仙山的典籍里见过“罗刹”的记载,说那是异域的邪祟,却没提过还有这样的国度。老船夫说的“以丑为美”,倒比典籍里的记载更荒诞,也更有意思。
“张爷爷,您见过罗刹国人吗?”一个穿着短打的小男孩追问,手里还拿着个啃了一半的糖画,糖汁滴在手上都没察觉。
“去年见过一次。”老船夫吸了口旱烟,缓缓吐出烟圈,眼神飘向远处的海面,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去年我送一个江南书生去海外寻亲,船过黑风口的时候,正好遇到一艘罗刹国的船靠岸。那船长得怪,船身是黑的,船帆上画着个骷髅头,看着就吓人。船上下来的人,跟我刚才说的一模一样——头大、眼圆、鹰钩鼻,满脸肉瘤,却穿着华丽的丝绸衣服,红的、绿的,比咱们滕州知府穿的还讲究。”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像是怕被什么人听到:“那些罗刹人一上岸,旁边的人就都跪下了,对着他们磕头,嘴里还说着听不懂的话。我那同船的书生,长得白净,还留着山羊胡,看着文质彬彬的。结果呢?一个罗刹人看到他,指着他就喊,周围的罗刹人都围过来,扔烂菜叶、扔泥巴,把书生的衣服都弄脏了。”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孩童们都急着追问,连躲在后面的小姑娘都忘了害怕,探着身子听。
“后来我赶紧把书生拉回船上,开船跑了!”老船夫笑了,“那罗刹人还想追,说要把书生抓去‘展览’,让所有人都看看‘怪物长什么样’。你说邪门不邪门?长得周正倒成了罪过了!”
孩童们都笑了,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的说“罗刹国人真奇怪”,有的说“幸好咱们不在罗刹国”,还有的脑洞大开,说“要是我去了罗刹国,肯定能当大官”——惹得老船夫又笑了半天。
霍恒也跟着笑了笑,走上前,对着老船夫拱了拱手,声音清脆:“老爷爷,我想问您个事。”
老船夫抬头看到霍恒,眼里闪过丝惊讶——这孩子穿着件深蓝色短打,眉眼周正,看着像大户人家的小公子,却没一点架子,还很懂礼貌。他点了点头:“小公子想问什么?尽管说。”
“那罗刹国的人,就没有长得跟咱们一样的吗?”霍恒问道,指尖无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司文郎令——令牌冰凉,像是在提醒他别忘了之前的官场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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