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里的油灯芯子“噼啪”炸了一下,昏黄的光焰晃了晃,将司文郎清癯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土墙面上,像一幅浸了岁月的墨画。霍恒攥着宋生的文章,指腹都因用力而泛白,指尖的仙力不自觉地微微涌动,连带着怀里的司文郎令都泛起一丝凉意——他太急切了,急切想知道宋生的才学究竟被如何埋没,急切想让这份被辜负的文章,得到应有的认可。
“司文郎大人,这便是宋大哥的文章。”霍恒往前迈了两步,双手将叠得整齐的宣纸递过去,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写这篇《论民生》时,连像样的墨都没有,是用灶灰混着水写的初稿,后来还是我给了他半锭徽墨,他才誊抄了这一份……您瞧瞧,他是不是真的有才华?”
司文郎循着声音的方向,伸出手。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上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指尖轻轻触碰到宣纸时,动作格外轻柔,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他没有立刻展开,而是先将文章凑到鼻尖下,闭着浑浊的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起初,他的眉头是微蹙的,像是在分辨纸张上的陈旧气息——那是宋生反复修改时留下的汗渍味,是劣质宣纸本身的草屑味,还有霍恒递过来时,指尖沾染的淡淡桂花糕甜香。但很快,他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嘴角竟微微向上扬起,连呼吸都变得平缓了些,像是在品味一盅陈年的好茶。
“嗯……”司文郎发出一声轻吟,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仿佛能透过墨迹,看到宋生伏案写作的模样,“先是墨香,虽淡,却清透,是用心研磨过的——哪怕是半锭徽墨,也磨出了‘心正墨则正’的意趣。再闻字句……”
他将文章微微展开一些,让纸张的面积更大些,鼻尖贴着纸面缓缓移动,神情专注得像在研读世间最珍贵的典籍。油灯的光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眼角的皱纹,却也让他眼底的浑浊,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清亮。
“开篇‘民生者,国之本也’,气息沉实,像山脚下的清泉,稳稳地扎在土里,没有半分虚浮。”司文郎的声音变得温和,带着几分赞叹,“再往后,论‘苛税之害’,字里行间裹着一股松涛的清冽,是见过百姓疾苦的真心;提‘轻徭薄赋之策’时,又有春雨润田的柔软,可见其心藏仁善,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腐儒。”
他顿了顿,将文章举得稍高些,又闻了一次,这次的笑容更明显了:“好文章!真是好文章!清冽如甘泉,字字见风骨,墨里藏着书生的浩然气,纸间裹着对天下的赤子心。这般才学,这般心性,若是放在三十年前科举清明时,定能一举夺魁,列榜首,受天子召见!”
霍恒的眼睛瞬间亮了,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激动得攥紧了拳头,指尖的仙力都跟着雀跃起来,连声音都有些发颤:“我就知道!宋大哥的文章最好了!那些人说他没才学,都是骗人的!”
司文郎轻轻点了点头,将宋生的文章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手边最显眼的位置,像是怕被其他文章弄脏。他摸索着从桌上的一堆纸册里,抽出另一篇装帧精致的文章——那纸张是上好的宣纸,边缘用金线镶了边,封面上写着“本届科举范文·李大人亲评”几个烫金小字,一看就与其他文章不同。
“你再看看这个。”司文郎将这篇“范文”递到霍恒面前,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这便是主考官李大人推崇的‘佳作’,也是今年中举榜首的文章。你先摸摸这纸,闻闻这墨——与宋生的文章,可有半分相似?”
霍恒接过范文,指尖刚触到纸张,就感觉到一股油腻的滑腻感,不像宋生文章的粗糙却质朴,反而透着一股刻意的奢华。他凑到鼻尖闻了闻,墨香里混着一股浓重的脂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铜锈味,像是刚从钱袋里拿出来的,让人莫名觉得不舒服。
“这……这味道好奇怪。”霍恒皱着眉,将范文递回给司文郎,“没有宋大哥文章的清香味,反而臭臭的。”
司文郎冷笑一声,接过范文,却没有立刻去闻,而是先将文章抖了抖,像是在抖掉上面的污秽。他深吸一口气,将范文凑到鼻尖——仅仅一瞬间,他的脸色就变了,眉头紧紧拧成一团,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嫌恶,像是闻到了世间最难闻的气味。
“咳咳!”司文郎猛地咳嗽起来,赶紧将范文扔在地上,那动作又快又狠,像是扔的不是一篇文章,而是一块沾满了污垢的烂布。范文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封面上的烫金小字在油灯下泛着刺眼的光,显得格外讽刺。
“恶臭熏天!简直是污了我的鼻子!”司文郎的声音里满是愤怒,他用袖口擦了擦鼻尖,像是还能闻到那股恶心的味道,“你闻不出更深的龌龊,我却能闻得清清楚楚——这墨里掺了胭脂水粉,是那中举的张秀才,从青楼里讨来的名妓胭脂,特意送给李大人的;这纸页间的铜锈味,是五千两银子堆出来的腥气,张秀才为了中榜首,把他爹的当铺都卖了,才凑够了这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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