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夕阳,正将最后一点余晖涂抹在天际,如同倦鸟归巢,沉入远山的怀抱。顾生,不,如今已是顾老翁了,静静地躺在卧榻上,身上盖着那床洗得发白、却依旧干净的薄被。他的呼吸缓慢而悠长,如同秋日最后一片在枝头摇曳的落叶,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
他知道,时候快到了。
屋内没有点灯,昏暗的光线里,尘埃在空气中缓慢浮动。他的眼神有些涣散,视线越过低矮的房梁,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帷幕,望向了那遥远而又清晰的过往。
这一生,如走马观花般在眼前流转。
寒窗数十载,终究未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依旧是这清贫的农家小院,依旧是这满架的诗书,陪伴了他一生。若问遗憾吗?或许年少时曾有,但此刻,那求取功名的执念,早已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淡得寻不见踪迹了。
因为,他这平凡甚至有些失意的一生,拥有着比功名利禄重千钧、亮万倍的珍宝——他遇见了她。
**慕容雪盈。**
这个名字,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是他此生最大的心事,亦是此生最璀璨的华章。
记忆的漩涡,首先将他带回了那个暮春的清晨,栖霞山,浓雾弥漫的小径……
……那头骤然出现的、眼泛绿光的凶猛黑熊,那令人窒息的恐惧,那散落一地的书籍,那闭目等死的绝望。
然后,是那一声清越的、如同天籁的剑鸣!
“**铮——!**”
他猛地睁开眼,看到的便是那道**玄色身影**,如同暗夜中破晓的惊鸿,持剑而立,剑尖滴血,身后是轰然倒下的巨熊。她回过头,碎发沾着汗,目光清冷地看向他,问:“秀才,还能走吗?”
那一刻,他的心,不是劫后余生的狂喜,而是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心跳所攫住。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锤,狠狠敲击在他的胸口。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心动**。
是的,就在那生死一线的瞬间,就在与那双清冷眸子对视的刹那,一种莫名的、强烈的悸动,如同破土的春笋,不受控制地在他心底滋生、蔓延。他甚至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只觉得那玄衣少女的身影,带着山间的寒气和凛冽的剑意,以一种无比强势的姿态,闯入了他的世界,也闯入了他的心扉。
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就是宿命。是早已编织好的缘分之线,在那一刻,轻轻收紧。
记忆的画卷缓缓展开,那些与她相关的点点滴滴,如同散落在岁月长河中的珍珠,此刻被一一拾起,串联成他生命中最华美的项链。
他想起自己之后那些笨拙的、小心翼翼的靠近。怀揣着母亲做的枣泥糕,还有那双厚实的布袜,一次次踏入那片山林。每一次心跳加速,每一次面红耳赤,每一次词不达意……现在想来,都是那般珍贵而美好。
他想起了那三个如同精灵般的热心“小友”——霍恒、青娥、浩南。是他们,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次次地“恰好”出现,为他“打掩护”,制造机会。没有他们,或许他那笨拙的靠近,早已被她的清冷拒之千里。
霍恒那古灵精怪的眼神,故意找借口溜走的模样:“我去前面探探有没有邪祟,你们慢慢聊!” 青娥温柔地帮雪盈分拣草药,轻声细语地与她交谈。浩南憨厚地抢过沉重的药篓,默默跟在后面……那些画面,如今想来,依旧温暖得让人想要落泪。
他想起了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那座破败的**山神庙**。
她浑身湿透地跑进来,发梢滴水,脸色苍白,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的、无助却依旧倔强的蝶。他几乎是本能地脱下自己的长衫递过去,声音颤抖着让她披上。她愣了一下,接过,裹在了身上。那件普通的青布长衫,包裹住她纤细的身躯,也仿佛包裹住了他一颗怦怦乱跳的心。
庙外,是霍恒三人躲在神奇的伞下窃窃私语的“助攻”;庙内,是她那句石破天惊的询问:“你为何总来寻我?”
而他,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攥着湿透的衣角,声音发颤却坚定地回答:“起初想报恩,后来……想多见你几面。”
然后,是她良久的沉默。就在他以为希望湮灭之时,他听到了那一声极轻极轻的,带着一丝无奈、一丝纵容,甚至……一丝若有若无宠溺的——
“**呆子。**”
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冰层碎裂的清脆声响,看到了月光洒落寒潭的温柔光辉。整个世界,都因为这两个字而变得明亮起来。庙外霍恒恰到好处的喊声,两人在雨中的相互搀扶,那指尖触碰时传来的、细微而滚烫的温度……都成了他记忆中永不褪色的画面。
他想起了古寺中那惊险的一夜。妖异的白衣狐妖,凌厉的剑光与幽绿的妖气碰撞,烛火摇曳,生死一线。在她遇险时,霍恒三人如同神兵天降,金光、藤蔓、柴刀……还有她最终那决绝的一剑。战斗结束后,他看着她手臂上被妖气灼伤的痕迹,心疼不已,慌忙掏出自己跟青娥学的、早已备好的止血草,笨拙而轻柔地为她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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