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州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真正的宁静。
连绵的阴雨彻底歇止,铅灰色的云层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撕开,露出其后澄澈如洗的碧空。阳光不再是之前那般艰难透出的几缕,而是慷慨地、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驱散了弥漫在城中的湿冷与阴霾,也仿佛要晒干渗透在青石板缝隙里的最后一丝血腥与怨怼。
霍恒三人暂居的小院,沐浴在这暖融融的日光里,显得格外安宁。院角的青苔被雨水洗刷得翠绿欲滴,几株晚桂挂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散发出清甜的香气。石桌上,一套粗陶茶具摆放整齐,青娥正安静地坐在桌旁,素手烹茶。红泥小炉上,泉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的气泡,氤氲的水汽带着桂花的甜香,袅袅升起,融入温暖的空气中。
浩南——或者,在滕州百姓口中,已开始被尊称为“王仙师”的少年——正站在院子中央,对着一个崭新的草人,全神贯注地练习着霍恒新授的“除邪咒”。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几分少年的生涩,咒文的吟诵也不如霍恒那般圆融流畅,但每一笔划出,指尖都带着凝练的金色微光,不再像以往那般飘忽不定;每一句念出,声音都沉稳有力,透着一种经历生死淬炼后的坚定。
他的内伤在青娥的精心调理和霍恒的仙力滋养下,已好了七八分,脸色恢复了红润,只是眉宇间褪去了不少往日的跳脱,多了几分沉静与担当。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指尖金光一闪,没入草人体内。草人微微一颤,内部残留的一丝用来练习的微弱邪气(由青娥以特殊草药模拟)应声溃散,草人本身却完好无损。
浩南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他转过头,看向石桌旁的霍恒和青娥,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期待,像是在等待师长点评的学子。
自那日城隍庙惊天动地的变故之后,滕州城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噩梦后的苏醒。
霍恒以仙家手段,联合青娥的草木净化之力,将陈老实、赵绣娘、李谨、钱老三等受害者的残魂从祭坛的束缚中彻底解脱出来,洗涤了其上沾染的怨念与邪气,送他们入了轮回。城中弥漫的阴邪气息也被逐步净化,那些因邪术而产生的异象——**、尸狗、断首幻影——彻底消失,只存在于人们心有余悸的谈资里。
街道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商铺重新开张,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再次响起,虽然偶尔还能看到坍塌的墙壁、修补中的屋顶,但那股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的死亡阴影,终究是散去了。
而浩南,这个曾经跟在“小仙师”身后、不起眼的半大少年,因其在最后关头引导百姓念诵清心咒的举动,以及平日里默默帮助街坊四邻的行为,赢得了人们的真心感激和尊敬。
“王仙师,早啊!刚挑的水,给您留了一桶,放院门口了!”清晨,卖菜的张婶会笑着招呼。
“小王师傅,我这鞋底快磨穿了,您看能不能用那个……那个仙法给补补?”巷口的王老鞋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浩南每次听到这些称呼,都会连忙摆手,脸上泛起腼腆的红晕,认真地纠正:“张婶,王伯,叫我浩南就行!我……我只是我师父的徒弟,还在学呢!”
他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尊崇而飘飘然,反而更加勤勉。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的修炼,他依旧会去帮张婶挑水,会耐心地帮王老鞋匠修理那些破旧的鞋子(当然是用普通的方法),会扶着腿脚不便的老人过街。在他身上,仙法与凡尘的烟火气,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百姓们口中的“王仙师”,并非敬畏其力量,更是对他那份质朴善良、勇于担当的品性的认可。
石桌旁,霍恒端起青娥递过来的桂花茶。茶水呈琥珀色,清澈透亮,几朵金黄的桂花在杯中载沉载浮,香气沁人心脾。他轻轻吹开浮沫,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汤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连日来萦绕不散的阴寒之气。
青娥也捧着一杯茶,目光柔和地看着院中练功的浩南,又看向霍恒,轻声道:“这几日,城中的气息干净了许多,百姓们也渐渐安定了。”
霍恒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他怀中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玉石轻叩的嗡鸣声。
他神色微动,放下茶杯,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玉的符箓,通体流转着温润的白色光华,符面用云篆写着一个小小的“云”字。此刻,这符箓正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晕,微微震颤着。
是**云仙长**的传声符。
霍恒指尖仙力轻点,符箓悬浮而起,一道平和却带着一丝凝重的中年男子声音,直接在三人心中响起:
“华奇,滕州之事,为父已知晓。你等处理得宜,尤其是最后引导众生愿力,化解灾劫,颇合天道仁心,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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