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鲛人荷塘往玉桂庵走时,风里的水汽渐渐被一种清苦的香气取代——是玉桂木的味道,不是甜腻的桂花香,是刚剖开木芯时那种带着凉意的清苦,混着晒干的草药气息,吸一口,连胸腔都觉得通透。晚霞走在阿端身边,蓝色裙摆上还沾着荷塘的水珠,水珠落在青石板路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像一串碎掉的蓝宝石。
“前面就是玉桂庵了。”阿端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的山坡。众人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见山坡上立着一座小小的庵堂,通体用浅棕色的玉桂木搭建,连屋顶的瓦片都是木片削成的,层层叠叠铺着,边缘被岁月磨得发亮,泛着温润的光。庵堂的门是两扇对开的木扉,上面刻着简单的桂树纹,纹路里填着淡绿色的漆,像刚长出来的新芽,门楣上挂着块木牌,写着“玉桂庵”三个字,字体是稚拙的楷书,应该是小师傅自己刻的。
最惹眼的是庵门口那棵大玉桂树——树干得五个浩南手拉手才能抱住,树皮是深褐色的,裂开细碎的纹路,像老人手背的褶皱,却透着勃勃生机。树枝向四周伸展,像一把撑开的巨伞,覆盖了大半个庵前的空地,树枝上挂着几个用麻绳绑的木秋千,秋千板是整块的玉桂木,磨得光滑,能看到木头的纹理。风一吹,秋千晃荡起来,蹭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有人在轻轻摇晃。
树下铺着一层厚厚的玉桂叶,叶子是深绿色的,边缘泛着浅黄,踩上去“咯吱”响,叶子的清苦香气更浓了。庵堂周围种着几畦草药,有紫苏、薄荷、忍冬藤,叶片上还沾着晨露(虽然已是午后,可山风吹得凉,露水滴在草叶上没干),阳光透过桂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草药畦里织成金色的光网,光网里的露珠像碎钻一样闪。
“有人在念经。”青娥忽然说,她的耳朵贴在风里,能听到庵堂里传来的细弱声响。众人放轻脚步,往庵门口走,刚到木扉前,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玉桂树下,手里攥着一把半尺长的木剑——剑是玉桂木做的,剑柄缠着红绳,剑身泛着淡棕色的光,上面刻着简单的符咒。
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僧衣,领口和袖口都缝着补丁,补丁的布料是浅灰色的,和僧衣的颜色不太搭,却缝得整整齐齐。他的头发剃得短短的,露出光洁的额头,额前留着几缕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他闭着眼睛,嘴唇轻轻动着,正在念经,手指握着木剑的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剑身在阳光下微微颤动,像是在呼应他的念诵。
可仔细看就会发现,大玉桂树的枝干上缠着些奇怪的东西——是淡黑色的丝状物,像蜘蛛丝,却比蜘蛛丝粗,紧紧缠在树枝上,丝上泛着暗绿色的光,像淬了毒。被丝缠住的树枝,叶子都蔫了,变成灰绿色,蜷曲着,像被抽走了所有水分,连树皮的颜色都暗沉了,和其他枝丫的深褐色形成鲜明对比。
“小师傅。”霍恒轻轻推开木扉,木扉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怕惊扰了什么。跪在树下的孩子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清水里的黑曜石,没有孩童的顽劣,反而透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他看到众人,没有惊讶,只是慢慢站起来,握着木剑的手松了松,“你们是来求帮忙的?”
“我们想找你帮忙对付老龙王,还有黑蟒。”阿端上前一步,语气很诚恳,“还听说你会用玉桂木驱妖,我们……”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师傅打断了,小师傅的目光落在玉桂树的枝干上,眼神暗了暗:“先帮我救这棵树吧,它快撑不住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些黑色的丝状物正慢慢往树心里爬,所过之处,更多的叶子变成了灰绿色,连树干都开始微微颤抖,像在痛苦地呻吟。小师傅走到树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缠着黑丝的树枝,指尖刚碰到黑丝,就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黑丝上的暗绿色光闪了闪,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气,和黑蟒身上的毒液味一模一样。
“这是黑蟒的邪气丝。”小师傅的声音带着点疲惫,他靠在树干上,粗布僧衣蹭到树皮上的纹路,“昨天傍晚,黑蟒来过这里,想吸这棵树的灵气,我用木剑拦它,它没打赢,就留下这些邪气丝,说要让树慢慢枯萎,断了庵堂的守护神。”
他抬头看着树冠,眼里满是温柔,像在看一位老朋友:“这棵玉桂树是庵里的守护神,百年前,庵里着了大火,老住持被困在里面,是这棵树的枝干伸进去,把老住持卷了出来,自己却被烧得半枯。后来老住持天天给它浇水、念经,它才慢慢活过来,从那以后,它就一直守着庵堂,不管是狂风还是暴雨,只要有它在,庵堂就不会有事。”
小师傅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旧经书,书页已经泛黄,边角卷了起来,上面用毛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我念了一整晚的经,想驱散邪气丝,可没用,邪气丝反而越来越多,我能感觉到,树的灵气在一点点流失,再这样下去,它就……”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眼里泛起一层水光,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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