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府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时,檐角铜铃最后一声轻响还缠在耳边,混着刚沾在衣角的桂花碎屑,成了离开时最软的念想。霍恒攥着那片带浅黄纹路的桂树叶走在最前,叶子被他夹在清心玉旁,玉的温与叶的凉隔着层月白绫衣,倒让指尖多了点实在的触感。青娥背着草木篮跟在侧后,篮里的忍冬藤还沾着黑蟒的绿血,她用片新采的荷叶裹了,免得血渍蹭到窦旭的青衣——方才斗蟒时,窦旭的裤腿破了道洞,露出的皮肤泛着红,莲花正走在他身边,时不时伸手扶他一下,粉裙裙摆扫过青石板,带起几片没被踩碎的桂花。
“过了前面那片竹林,就是平民区了。”窦旭指着前方,那里的竹影在夕阳下晃得细碎,像撒了把绿米粒。风渐渐变了味,桂花的甜香淡了,换成了竹露的清苦,还掺着点泥土的腥气——不是黑蟒身上的潮腥,是带着草根和腐叶的、属于凡间土地的味道。王成扛着他的半旧木箱走在最后,箱子里的铜锁不晃了,他大概是累了,脚步慢了些,偶尔伸手扯片竹叶子,放在嘴里嚼着,脸上带着点新奇——他在凡间待了二十多年,却从没见过这么规整的竹林,每根竹子都直得像尺子,竹节上的霜白还没褪,在夕阳下泛着淡光。
穿过竹林时,竹影在地上织成网,踩上去能听到竹叶“沙沙”的轻响。霍恒忽然停下脚步,清心玉没凉,却有点发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他抬头往前看,只见前方的地平线上冒出一片圆顶,是用晒干的茅草和黏土糊成的,像一朵朵半开的蘑菇,那就是平民区的蘑菇屋。屋与屋之间拉着绳子,上面挂着晒干的草药和布条,风一吹,布条飘起来,像彩色的旗子。
“有人在哭。”青娥忽然说,她的耳朵比常人灵,能听到风里裹着的细弱声响。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走,绕过一间挂着紫苏的蘑菇屋,就看到一棵老槐树下围着几个人,一个穿灰布裙的老妇人正坐在地上哭,她的头发花白,用根木簪挽着,怀里抱着个空的竹筐,筐底还沾着点兔毛。
“兔奶奶,您怎么了?”莲花跑过去,蹲在老妇人身边,伸手帮她擦眼泪。老妇人抬起头,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我家的小兔……早上还在院子里啃胡萝卜,中午就不见了,有人说看到狼把它叼走了,呜呜……”她的声音发颤,每说一句都要抽噎一下,怀里的竹筐被她攥得变了形。
周围的村民都低着头,没人说话,只有个穿粗布衫的中年男人小声嘀咕:“哪是狼吃了……是浩南那孩子在戏狼呢,昨天我就看到他抓狼崽玩。”这话声音不大,却让霍恒几人都愣住了。窦旭皱起眉头:“浩南是谁?他为什么要戏狼?”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的小路:“就是村西头的那个孩子,十岁了,性子顽劣得很,前几天被狼吓了一跳,就想着报复。你们顺着这条路往南走,过了草坡就能看到他,可别去惹他,那孩子脾气倔,谁劝都不听。”
霍恒攥了攥清心玉,玉身还是温的,说明没有妖气,可那中年男人的话却让他心里发紧。“我们去看看。”他说,脚步已经往前迈了。青娥、王成、窦旭和莲花都跟在后面,兔奶奶还坐在槐树下哭,风把她的哭声吹得很远,缠在众人的衣角上。
往南走的路是用碎石铺的,踩上去有点硌脚。路边的草丛里开着细碎的紫花,偶尔有蚂蚱跳出来,被王成伸手抓住,又放走,他觉得这地方比桂府有趣,到处都是新鲜玩意儿。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看到前面有片草坡,草长得齐腰高,是淡绿色的,被夕阳染成了金红,像铺了层绸缎。
“在那儿!”青娥忽然指向草坡中间,那里有个穿粗布褂的男孩,正蹲在一棵老树下,手里攥着根草绳,绳子的一端垂在树穴里。那男孩约莫十岁,个子比霍恒矮些,粗布褂的袖口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胳膊,皮肤黝黑,是晒出来的。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用根红绳绑着,绳结松松垮垮的,随时都要散掉。
众人放轻脚步,往草坡上走,草叶划过裤腿,发出“沙沙”的响。离男孩越来越近,就看到树穴里传来“呜呜”的轻响,是狼崽的叫声,很细弱,像刚出生的小猫。男孩站起身,往草坡东边走了几步,然后深吸一口气,学着狼崽的叫声喊了起来:“嗷呜……嗷呜……”他的声音有点尖,却学得像模像样。
草坡西边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狼爪踩在草地上的声音。众人往西边看,就看到一只母狼从草丛里跑出来,它的体型不大,瘦得能看到肋骨,身上的毛是灰褐色的,沾着泥土和草籽,有些地方的毛已经脱落,露出粉色的皮肤。它的眼睛是浅棕色的,满是焦急,嘴里叼着块肉,应该是刚找到的猎物。
母狼听到男孩的叫声,脚步更快了,它跑到老树下,把肉放在树穴口,用鼻子蹭了蹭树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安慰里面的狼崽。可还没等它多待一会儿,男孩又在东边喊了起来:“嗷呜……嗷呜……”母狼的耳朵竖了起来,眼神里满是犹豫,它看了看树穴,又看了看东边的方向,最终还是转身往东边跑,脚步踉跄,像是用尽全力在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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