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的秋晨,是被松针滤过的冷。
霍恒站在山坳的缓坡上,布囊带子深深勒进肩骨,里面的清心玉正持续不断地泛着温烫——不是遭遇凶妖时的灼烈,是种带着韧性的暖,像有活物在玉坠里轻轻呼吸,指引着他往山坳深处走。雾太浓了,浓得能攥出水分,把远处崂山主峰的轮廓晕成一团灰蓝,近处的野菊丛裹着露珠,花瓣垂得沉甸甸的,一碰就有湿凉的水珠子滚进衣领,激得人打个轻颤。
他是追着一缕异常的灵光来的。三日前在滕州城,清心玉就开始不安分,夜里会透出淡红与淡蓝交织的光,像两颗纠缠的星子。霍恒知道,这不是单一的妖或鬼,更像两种灵体共生在一处——寻常妖鬼相遇必斗,能让灵光如此平和的,要么是修为极高的大能在镇场,要么是有更特殊的羁绊将它们拴在一起。
雾里飘来药香,混着松烟墨的气息,很淡,却很清晰。霍恒循着气味拐过一道弯,眼前的雾突然稀薄了些:山坳底藏着个极小的村庄,不过七八户人家,土坯墙爬着枯藤,屋顶的炊烟像细纱似的往上飘,没升多高就被雾吞了。村口第三户人家的竹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串干山楂,红得像凝固的血,门内的院子里,正有微光一闪一闪的。
霍恒放轻脚步,指尖扣着布囊里的清心玉——他得防着点,万一那两种灵体突然发难,至少能快一步凝成光盾。竹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声音在雾里散得很慢,像怕惊扰了什么。院子不大,铺着青石板,缝里长着细草,角落里堆着捆刚砍的柴,柴劈得很整齐,断口还泛着新鲜的木色。
石桌在院子中央,桌面上摊着本翻开的《论语》,书页边缘卷着毛边,第12页的“学而时习之”旁边,用淡墨画了个小小的狐狸图案,墨迹还没全干,显然是刚画上去不久。一个穿青布长衫的书生坐在石凳上,背对着门,手里捧着书,看得极入神,连霍恒进门的动静都没察觉。他的发束用根旧木簪固定,发尾沾着点雾水,肩膀很薄,长衫的肘部磨出了浅白的毛边,却洗得干干净净,领口叠得整整齐齐。
真正让霍恒驻足的,是书生身边的两个女子。
靠东的女子站在石桌左侧,正端着个粗陶药碗,碗沿沾着点褐色的药渣。她穿件正红色的罗裙,不是俗艳的红,是像枫染过的沉红,裙摆绣着暗纹的狐狸尾巴——尾巴尖绕着裙摆转了半圈,针脚密得能数清,不仔细看会以为是普通的缠枝纹。她的头发松松挽着,用根红玛瑙簪子固定,发梢垂在颈侧,随着呼吸轻轻晃。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眼尾泛着点淡红,像刚哭过,又像天生带了胭脂,指尖悬在药碗上方,有极淡的红芒在指缝间流转,像细碎的火星,把药碗里的热气都染成了淡红。
这是狐妖的灵光。霍恒心里一凛——百年以上的狐妖才会有这样温润的红芒,寻常狐妖的灵光要么带着戾气,要么透着媚俗,而她的红芒里,藏着种小心翼翼的护持,像在怕药碗里的热气烫到书生。
靠西的女子则坐在书生右侧的小凳上,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一件青布长衫。她穿件月白色的布裙,布料薄得像雾,裙摆垂在青石板上,却没留下半点痕迹——不是因为布料特殊,是她的身体本就带着虚浮,像随时会被风吹散。她的周身裹着层淡蓝的微光,不是冷得刺骨的蓝,是像溪水映着月光的蓝,柔和得能漫进人的心里。她缝衣服的动作很慢,指尖偶尔会穿过布料,却总能准确地把针从另一头挑出来,针脚细得像蛛丝,在布面上连成淡淡的蓝线。
是鬼魂。霍恒的指尖紧了紧——这鬼魂的灵光太干净了,没有半点怨气,反而带着种安定的暖,像守着巢穴的鸟,把书生护在自己的微光里。寻常鬼魂附在人居处,要么会让宅屋阴冷,要么会扰人安宁,可这院子里的空气,却比雾外还暖些,连石桌上的墨汁都没结冻。
“你是谁?为什么闯进来?”
红衣女子最先察觉到不对,猛地转过身,手里的药碗轻轻晃了晃,褐色的药汁却没洒出一滴。她的眼神瞬间变了,之前的温和像被雾收走,取而代之的是警惕,眼角的淡红变得更浓,指尖的红芒突然亮了起来——一团指甲盖大小的狐火凭空出现,悬在她的指尖,像颗跳动的红宝石,火焰周围的雾都被烤得退了些,露出青石板上的细草(狐妖特效)。她的肩膀微微绷紧,罗裙的下摆轻轻扫过地面,却没碰到任何东西,显然是把重心压在了后腿,随时能扑上来。
白衣女子也跟着站起来,手里的针线“嗒”地掉在地上,却没发出声响——针线穿过了青石板,直接落在了地下。她周身的淡蓝微光突然变得浓郁,像潮水般从身体里涌出来,在她身前凝成半透明的光墙,光墙里慢慢伸出一只手,手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最后变成了一把蓝色的鬼爪,爪尖泛着冷光,却没有杀气,更像种本能的防御(女鬼特效)。“快走!这是私人宅院,你再不走,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她的声音很轻,像风穿过竹林,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定,目光死死盯着霍恒的手,怕他掏出什么法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