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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阅读 > 历史 > 红楼梦现代文完全版 > 第五十三回 宁国府除夕祭宗祠 荣国府元宵开夜宴

话说宝玉见晴雯把雀金裘补好后,已经累得精疲力竭、神情憔悴。赶忙叫来小丫头,让她们给晴雯捶背揉肩。

主仆二人这样互相捶打按摩了一会儿,才停下来歇着。还没过吃一顿饭的时间,天就已经大亮。宝玉也没有出门,只是让人赶紧去请大夫来给晴雯看病。

不一会儿,王太医就来了,为晴雯诊了脉,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说道:“昨天看的时候,病情已经好转了一些,怎么今天脉象反而变得虚浮微缩了?难道是吃多了东西?要不就是操心劳累过度了。不过,外感的风寒倒是已经清除了。只是这发汗之后没有好好调养,可不是小事。”

王太医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外面去开药方,开好后拿着药方又走了进来。

宝玉接过药方一看,发现之前那些用来疏散驱邪的药都被减去了,反而添上了茯苓、地黄、当归等用来补养精神、滋养气血的药材。

宝玉赶忙让人去煎药,同时忍不住叹气道:“这可怎么办才好?要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都是我的罪过。”

这时,躺在枕上的晴雯听到宝玉的话,忍不住“嗐”了一声,说道:“我的好大爷啊!您该忙啥忙啥去,哪有那么容易就得痨病的!”

宝玉实在没办法,只好跟着去了。到了下午,他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便回来了。

晴雯得的这病虽然严重,但好在她平日里是个干活出力却不过度劳心的性子;而且她向来饮食清淡,吃饭饥饱适度,对身体并无太大损害。

贾府里有个不成文的治病秘法,不管是主子还是奴仆,只要稍微有点伤风咳嗽,都先以禁食饿肚子为主,其次才是吃药调养。所以晴雯前些日子生病时,禁食了两三天,又谨慎地服药调理,如今虽说之前劳碌了些,但之后又多吃了些滋补的东西调养了好几天,身体便渐渐好起来了。

最近这段时间,园子里的姐妹们都各自在自己房里吃饭,做饭烧菜也方便了许多,宝玉自己也能想些办法要些汤汤水水来调理,不必细说。

袭人送完母亲出殡回来后,麝月便把平儿讲起的宋妈与坠儿那件事,还有晴雯把坠儿撵走并且也向宝玉回禀过这些情况,一桩桩、一件件地详细说了一遍。

袭人听后,没有多说什么别的,只是觉得晴雯这么做有些太性急了。

这段时间,李纨因为时令变化感染了风寒,邢夫人又正患上红眼病,迎春和邢岫烟都过去日夜照料,忙着煎药喂药。

李婶的弟弟又把李婶以及李纹、李绮接回家去住上几天。再加上宝玉看到袭人常常因为思念母亲而暗自悲伤,晴雯的病也还没完全痊愈。所以,到了诗社聚会作诗的日子,大家都没什么兴致,就这样空了好几期诗社活动。

此时已是腊月,距离过年没多少日子了,王夫人和凤姐正忙着操办过年所需的各项事务。另外,王子腾升任了九省都检点一职,贾雨村则被补授为大司马,协助处理军机要务、参与朝廷政事,这些事情暂且不提。

再说贾珍那边,宁国府把宗祠打开,安排人进行清扫,将祭祀用的器具都整理好,把祖宗的牌位请出来,还把上房打扫干净,准备悬挂并供奉已故祖先的真实画像。

这时,荣国府和宁国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宁国府的尤氏刚起床,正和贾蓉的妻子一起整理要送给贾母那边的针线等礼物。恰好一个丫鬟端着一茶盘过年用的金锞子走进来,向尤氏汇报说:“兴儿回来跟奶奶说,前些天那包碎金子,总共是一百五十三两六钱七分,金子的成色有好有坏,全部熔铸之后,一共做出了二百二十个金锞子。”说完,丫鬟把茶盘递了上去。

尤氏接过茶盘看了看,发现金锞子的样式多种多样,有梅花形状的,有海棠形状的,还有刻着“笔锭如意”图案的,以及刻着“八宝联春”图案的。

尤氏吩咐道:“先把这些金锞子收起来,让他赶紧把银锞子也交过来。”丫鬟答应了一声,便出去办事了。

这时,贾珍走进屋来准备吃饭,贾蓉的妻子便避开了。

贾珍于是问尤氏:“咱们家春季祭祀时朝廷给的赏赐,领回来了没有?”

尤氏回答说:“今天我已经让蓉儿去领了。”

贾珍说:“咱们家虽然不缺这几两银子用,但这多少也是皇上给的恩典。得早点领回来,给那边的老太太过过目,然后置办好祭祀祖宗的供品,这样既承了皇上的恩情,又托了祖宗的福。咱们哪怕花一万两银子来供奉祖宗,到底也不如领这赏赐来得体面,又是沾了皇上的恩典和福泽。除了咱们这样一两户人家,那些靠世袭当官但家里穷的,若不是靠着这银子,拿什么来置办供品过年?真是皇恩浩大,考虑得十分周全。”

尤氏说:“正是这个道理。”

两人正交谈着,忽然有人进来通报:“少爷来了。”

贾珍立刻吩咐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只见贾蓉双手捧着一个小巧的黄色布口袋走了进来。

贾珍见状,眉头微皱,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贾蓉连忙赔着笑脸,解释道:“今天领取赏赐的地方不在礼部,被分到了光禄寺和库上,所以又跑到光禄寺才领到。光禄寺的官员们还让我代问父亲好,说好久不见,都着实想念。”

贾珍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打趣道:“他们哪里是真的想我,不过是快到年关了,要么是想从我这儿得些好处,要么就是惦记着我这里的戏酒了。”

说着,他一边接过黄布口袋,一边仔细端详起来。只见口袋上印有“皇恩永锡”四个醒目的大字,另一边则盖着礼部祠祭司的官印。口袋上还写着一行小字:“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特赐永远春祭赏赐共两份,折合白银若干两,某年某月某日,由龙禁尉候补侍卫贾蓉当堂领取完毕,值年寺丞某人见证。”文字下方,还有一个用朱笔绘制的花押。

贾珍吃过饭,洗漱干净,换上了靴子和帽子,然后吩咐贾蓉捧着银子跟着自己。先去向贾母和王夫人汇报了相关事宜,接着又来到另一边,向贾赦和邢夫人也做了汇报,之后才返回家中。

到家后,他取出银子,让人把装银子的口袋放进宗祠的大火炉里焚烧了。

接着,贾珍又对贾蓉说:“你去问问你琏二婶子,正月里请人吃年酒的日子定好了没有。要是已经定好了,就让书房里的人把日期清楚明白地列个单子送来,这样咱们以后再请客的时候,就不会和别人的日子重复了。去年就是因为没留意,和好几家人家请客的日子撞了,别人不说咱们没用心,反倒觉得像是咱们两府商量好了,故意敷衍、怕麻烦似的。”

贾蓉连忙答应着去了。过了一会儿,贾蓉把请人吃年酒的日期单子拿了过来。贾珍看过后,吩咐把单子交给赖升,让他按照单子上的日期安排请客,别和别人请客的日子重复。

这时,贾珍又来到大厅上,看着小厮们搬运围屏、擦拭桌案以及金银供器。

只见一个小厮手里拿着一份报告和一份账目清单,回来禀报说:“黑山村的乌庄头来了。”

贾珍一听,抱怨道:“这个老家伙,今天才来!”

说着,贾蓉已经接过报告和账目,迅速展开捧在手里。贾珍则背着手,凑到贾蓉手边,低头看向那份红色的报告。报告上写着:“门下庄头乌进孝叩请爷、奶奶万福金安,并公子小姐金安。新春大喜大福,荣贵平安,加官进禄,万事如意。”

贾珍看了,笑着说道:“这些庄稼人还挺有意思。”

贾蓉也连忙笑着附和:“别看他们文法不怎么样,就图个吉利罢了。”

说着,他也展开账目清单看起来,只见上面详细列着:“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瓟子五十只,暹猪二十个,汤猪二十个,龙猪二十个,野猪二十个,家腊猪二十个,野羊二十个,青羊二十个,家汤羊二十个,家风羊二十个,鲟鳇鱼二个,各色杂鱼二百斤,活鸡、鸭、鹅各二百只,风鸡、鸭、鹅二百只,野鸡、兔子各二百对,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鹿舌五十条,牛舌五十条,蛏干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对虾五十对,干虾二百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万斤,御田胭脂米二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杂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干菜一车,外卖粱谷,牲口各项折银二千五百两。此外,门下人还孝敬少爷小姐们一些玩意儿:活鹿两对,活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鸭两对。”

贾珍吩咐道:“把他带进来。”不一会儿,只见乌进孝走进来,在院子里磕头请安。

贾珍让人把他拉起来,笑着说道:“你身子骨还挺硬朗。”

乌进孝笑着回应道:“托老爷您的福,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走得动路。”

贾珍说:“你儿子也长大了,该让他也出来历练历练了。”

乌进孝笑着答道:“不瞒老爷您说,我们这些人走惯了这条路,不来走一趟心里还闷得慌。那些年轻后生们哪个不想来京城见见世面?不过他们毕竟还年轻,怕路上出什么意外,等再过几年,也就让人放心了。”

贾珍又问道:“你这一路走了多少天?”

乌进孝回答说:“回老爷的话,今年雪下得特别大,外面都是四五尺深的积雪,前些天突然变暖又化雪,路上特别难走,所以耽搁了好几天。算起来我走了一个月零两天,因为时间紧迫,怕老爷您着急,这不就赶紧赶过来了。”

贾珍说道:“我就说呢,怎么今天才到。我刚看了你送来的单子,今年你这老家伙又想跟我玩花样。”

乌进孝赶忙向前走了两步,恭敬地回答道:“老爷,今年这收成实在是糟糕透顶。从三月开始下雨,雨就一直下个不停,一直下到八月,竟然连着五天没晴过天的时候都没有。到了九月,又下了一场碗口大的冰雹,方圆近一千三百里的地方,无论是人、房屋还是牲口、粮食,都被打伤了成千上万,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小的绝对不敢说谎。”

贾珍听了,眉头紧锁,说道:“我原本估算着,你至少能送来五千两银子,这点钱能干什么用?现在你们总共就只剩下**个庄子了,今年还有两处庄子报告说遭遇了旱涝灾害。你们还跟我哭穷,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乌进孝连忙解释道:“老爷,您这儿的情况还算好的呢!我有个兄弟,他离我那儿只有一百多里路,可没想到情况竟差那么多。他现在管着那边府里的八处庄地,比老爷您这儿多好几倍呢,可今年也就这些东西,只不过比老爷您这儿多赚了两三千两银子,可他们那儿也紧巴巴的,日子并不好过呢。”

贾珍叹了口气,说道:“正是呢,我这边还算可以,没有什么额外的大开支,不过就是一年的开销罢了。我想享受就多花点,想节省就少花点。而且过年过节送礼请客的,我脸皮厚点,能省就省。可跟那边府里比不了,这几年他们那儿多了许多要花钱的地方,这些钱是一定要花的,可他们又没有增加什么银子产业。这一两年,他们可是赔了不少钱,不跟你们要,他们还能找谁去?”

乌进孝笑着说道:“荣国府里现在虽然事情多了些,但有进账也有支出,宫里的娘娘和皇上难道不会赏赐些什么?”

贾珍听了这话,笑着对贾蓉等人说:“你们听听,他这话,是不是很可笑?”

贾蓉等人连忙笑着附和道:“你们这些住在偏远山坳海边的人,哪里懂得这些道理。娘娘难道会把皇上的国库都赏给我们吗?就算她心里有这样的想法,她也做不了主。皇上怎么可能不赏赐,逢年过节,不过就是赏些彩缎、古董之类的玩意儿;就算赏银子,也不过是一百两金子,也就值一千两银子,这够一年的什么开销?这两年,哪一年我们不是多赔出去几千两银子!就说头一年娘娘省亲,连同建造大观园,你算算那一共花了多少钱,就知道了。要是再过两年,再来一次省亲,只怕我们就要穷得叮当响了。”

贾珍笑着说道:“所以说,他们这些庄稼人都是老实人,只看到表面的光鲜,不知道背后的艰辛。这就好比用黄柏木做磬槌子——外面看着体面,里面却苦得很。”

贾蓉又笑着对贾珍说:“凤姐姐和鸳鸯还悄悄商量,要偷出老太太的东西去当银子呢。”

贾珍笑道:“那又是你凤姐姐出的鬼主意,哪里就真的穷到这个地步了。她肯定是看到支出太多了,实在赔得太厉害,不知道又要省哪一项的开销,先想出这个法子来,好让人知道,说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不过我心里有个算盘,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说完,便命人带着乌进孝出去了,好好招待他,不在话下。

贾珍在这里吩咐手下人,把刚才准备好的各类物品中,留出一部分作为祭祀祖先的供品,然后从每样物品中都取出一些,让贾蓉送到荣国府去。

之后,他给自己家里留出了日常所需的物品,剩下的则按照一定的标准分好,一份份整齐地堆放在月台之下。

接着,他派人把族中的子侄们都叫来,将这些分好的物品分发给他们。

不一会儿,荣国府也派人送来了许多用于祭祀祖先的物品,还有一些是专门送给贾珍的。

贾珍看着供器都已收拾妥当,便穿着拖鞋,披着一件猞猁狲皮制成的大裘,命令手下人在大厅柱子下的石矶上,在阳光充足的地方铺上一张大大的狼皮褥子。

他悠闲地坐在那里,晒着太阳,看着各个子弟们前来领取年货。

这时,贾珍看见贾芹也来领东西,便把他叫到跟前,问道:“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贾芹恭敬地垂着手,回答说:“我听说大爷这里叫我们来领东西,没等别人去叫,我就自己来了。”

贾珍说道:“我发放的这些东西,本来是给那些闲着没事干、没有额外收入的小叔叔和兄弟们的。前两年你闲着的时候,我也给过你。现在你在那边府里负责管理事务,还掌管着家庙里和尚、道士们的事务,每个月除了固定俸禄,还有额外的补贴,那些和尚的补贴银子都要经过你的手,你现在还来领这个,也太贪心了!你自己看看,你穿得像个能掌管钱财办事的人吗?以前说你没有额外收入,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怎么反倒不如以前了。”

贾芹辩解道:“我家里人多,开销大。”

贾珍冷笑一声,说道:“你还想找借口敷衍我。你在家庙里干的那些事,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到了那里,自然就成了大爷,没人敢违抗你。你手里又有钱,离我们又远,就开始称王称霸起来,天天晚上召集一帮不良之徒赌博,还养着女人和小子。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脸来领东西?领不到东西,领一顿板子打才解气。等过了年,我一定会跟你琏二叔说,把你换回来。”

贾芹听了,脸涨得通红,不敢吭声。

这时,有人来禀报:“北府的水王爷送来了字联和荷包。”

贾珍听了,连忙吩咐贾蓉出去招待,并说:“就说我不在家。”贾蓉领命去了。

这边,贾珍把贾芹赶走,看着下人们领完东西,然后回到房间和尤氏一起吃完晚饭,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比往日更加忙碌,都不必细说。

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九。此时,府里各项事务都已准备妥当,两座府邸都换上了新的门神画像、对联和门牌,桃符也重新刷上了油,处处都呈现出焕然一新的气象。

宁国府从大门开始,依次经过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一直到正堂,这一路上所有的正门都大开着。

在两边台阶的下方,整齐排列着一色朱红的大高照灯,这些灯把周围照得如同两条金龙闪耀一般。

第二天,贾母以及府中那些有诰封身份的人,都按照各自的品级穿上了朝服。他们先乘坐八人大轿,带领着众人前往皇宫朝贺行礼。在宫中领完宴席后,便回到宁国府,在暖阁处下轿。而府中那些没有跟随一同入朝的子弟们,都早早地在宁国府门前排好班,恭敬地等候着,然后引入宗祠。

再说薛宝琴,她这是头一回进入贾家的宗祠参观,于是便格外仔细地观察、审视起这座宗祠来。原来啊,这宗祠位于宁国府的西边,是另外独立的一个院落。

院落外围是黑色油漆的栅栏,栅栏里面矗立着五间大门。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匾额,上面赫然写着“贾氏宗祠”四个大字,旁边还标注着“衍圣公孔继宗书”。

在大门的两侧,有一副长长的对联,上面写着: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这也是衍圣公所题写的。

大意为:臣子们甘愿为君主肝脑涂地、牺牲一切,天下万千百姓都依赖君主的养育与庇护之恩得以生存繁衍;君主的功绩与威名直贯苍穹、彪炳千秋,后世百代子孙都会怀着崇敬之情,在祭祀典礼上供奉祭品,缅怀追思君主的盛大功德。

走进院内,只见一条由白色石块铺就的甬路,甬路两旁栽种着郁郁葱葱的苍松翠柏。月台上摆放着青绿色古铜铸造的鼎、彝等礼器。抱厦前方的正上方,悬挂着一块刻有九条金龙的匾额,匾上题写着“星辉辅弼”四个大字,这是先皇的亲笔御书。

匾额的两旁,挂着一副对联,上面写着: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这些字都是皇帝的亲笔书写。

大意为:建立的功勋业绩光芒万丈,能与日月争辉;赢得的功名利禄惠泽不断,可荫及子孙后代。

正殿有五间,在正殿前悬挂着一块以青色为底、用泥金描绘着闹龙图案的匾额,上面写着:“慎终追远”。在匾额旁边,有一副对联,上面写着: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也是皇帝的亲笔所写。

大意为:此后,儿孙们承续着福泽恩德,直到如今,普通百姓还在念叨着荣国府和宁国府当年的盛况。

进入祠堂,里面香烛明亮耀眼,锦缎做的帐幔、刺绣的帷幕将祠堂装点得十分华丽。虽然神主牌位都依次排列着,但在这样的氛围下,却看得不是十分真切。

只见贾府众人按照辈分和礼仪规范,整齐地排班站立:贾敬作为主祭人站在最前面主持祭祀仪式,贾赦在一旁陪祭,贾珍负责献上爵杯,贾琏和贾琮献上帛,宝玉捧着香,贾菖和贾菱展开拜毯,还有人守在焚化池边。身着青色礼服的乐师奏响音乐,众人依次三次献上爵杯,行礼、起身的动作整齐有序。

献爵完毕后,焚烧帛,奠上酒。祭祀的礼仪全部完成后,音乐停止,众人依次退出。

之后,众人簇拥着贾母,来到正堂之上。

正堂里,影壁前高高挂着锦缎幔帐,彩色屏风环绕守护,香烛依旧明亮辉煌。正堂上方正中间悬挂着宁国公和荣国公两位祖先的遗像,遗像中的二人都身着蟒袍,腰间系着玉带,尽显尊贵。在遗像的两边,还挂着几轴其他列祖列宗的遗像。

贾荇、贾芷等人从内仪门开始,依次排列站立,一直排到正堂的廊下。

门槛外站着的是贾敬和贾赦,门槛内则是各位女眷。众多的家人和小厮都站在仪门之外。每当有一道菜端上来,先传到仪门处,贾荇、贾芷等人便接过来,再依次传递,直到传到台阶上贾敬的手中。

贾蓉因为是长房长孙,所以只有他可以随女眷们站在门槛内。每当贾敬捧着菜过来,就传给贾蓉,贾蓉再传给他的妻子,接着又传给凤姐、尤氏等人,一直传到供桌前,才传给王夫人。王夫人再传给贾母,贾母这才捧着菜放到桌上。邢夫人站在供桌的西边,面朝东,和贾母一起摆放。

直到把所有的菜、饭、汤、点心、酒、茶都传完,贾蓉才退出,走下台阶,回到贾芹所在队列的首位。

当时,名字中带“文”字旁的,以贾敬为首;接下来名字中带“玉”字旁的,以贾珍为首;再接下来名字中带“草”字头的,以贾蓉为首。他们按照左昭右穆的顺序排列,男子在东边,女子在西边。等到贾母拈香下拜后,众人才一起跪下。

只见五间大厅、三间抱厦,以及内外廊檐、台阶上下和两边的丹墀内,都摆满了鲜花,没有一点空隙。现场鸦雀无声,只有金铃玉佩微微摇动发出的铿锵叮当声,以及众人起立跪下时靴履的飒飒声。

一会儿,行礼仪式结束,贾敬、贾赦等人便急忙退出,到荣府专门等候与贾母行礼。

尤氏的房间里,地面早已铺上了厚厚的红色毛毡,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个造型独特的火盆,火盆有三条象鼻形状的支脚,边缘呈鳅鱼状弯曲,表面是鎏金的珐琅材质,看起来华丽而精致。正面的炕上,铺着崭新的深红色毛毡,上面摆放着大红色绣有云龙捧寿图案的靠背和引枕,靠背和引枕外面还搭着一块黑狐皮的褥子,炕上还放着一张大白狐皮制成的坐褥,尤氏恭敬地请贾母坐上去。

炕的两边也铺上了皮褥,邀请与贾母同辈的两三位妯娌坐下。

在房间一侧横头排插后的小炕上,同样铺着皮褥,邢夫人等人被请到这里坐下。

房间地面上,两两相对摆放着十二张雕漆椅子,每张椅子上都配着灰鼠皮制成的椅搭和小褥,每张椅子下面还放着一个大铜脚炉,供宝琴等姐妹们坐。

尤氏亲自用茶盘端着茶,恭敬地递给贾母,蓉妻则端着茶捧给其他几位老祖母;接着,尤氏又给邢夫人等人端茶,蓉妻再给众姐妹端茶。凤姐、李纨等人则站在地下,随时准备伺候。

喝完茶后,邢夫人等人便先起身,站在贾母身旁侍奉。贾母喝着茶,与老妯娌们闲聊了几句,便吩咐准备轿子。凤姐儿赶忙上前,搀扶着贾母。

尤氏笑着回答说:“已经为老太太准备好了晚饭。每年您都不肯赏脸,在这里用过晚饭再走,难道我们真的连凤丫头都不如吗?”

凤姐儿搀着贾母,笑着打趣道:“老祖宗,咱们快走吧,回咱们家去吃,别理她。”

贾母笑着回应:“你这里供着祖宗,忙得不可开交,哪里经得起我折腾!况且每年我不在这里吃,你们不也是要送过去的吗?不如还是送过去吧,我吃不了,留着明天再吃,岂不是能多吃些?”这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贾母又吩咐尤氏:“要好好安排可靠的人夜里照看香火,这可不能大意。”尤氏连忙答应了。

随后,一行人走出来,到了暖阁前,贾母上了轿子。尤氏等人躲到屏风后面,小厮们这才领着轿夫,将轿子抬出大门。尤氏也跟着邢夫人等人一同前往荣府。

此时,轿子从大门缓缓驶出,只见这条街道上,东边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宁国公出行的仪仗、执事以及乐器;西边同样有序地陈列着荣国公的仪仗、执事和乐器。过往的行人纷纷避开,不从这条街经过。

不一会儿,轿子来到了荣国府。荣国府也是大门敞开,正厅直通到底。

这次,轿子没有在暖阁处停下,而是过了大厅后,便转弯向西,一直来到贾母这边的正厅,才停下落轿。

众人簇拥着一起走进贾母的正室,只见室内锦缎铺地,绣屏林立,一切都焕然一新。屋内中央的火盆里,燃烧着松柏香和百合草,散发着阵阵清香。

贾母在主位上坐下后,一位老嬷嬷前来禀报:“老太太们来给您行礼。”

贾母赶忙起身,想要前去迎接,这时,只见两三位老妯娌已经走了进来。大家手挽着手,欢声笑语地聊了一会儿,又互相谦让了一番。喝过茶后,贾母只将她们送到内仪门,便转身回来,重新在正坐上坐好。

紧接着,贾敬、贾赦等人带领着众子弟走了进来。

贾母笑着说道:“一年到头,真是难为你们了,这礼就免了吧。”

一边说着,一边男人们一组,女人们一组,依次上前行过了礼。

大厅左右两旁摆好了交椅,行完礼后,大家又按照长幼顺序依次坐下,接受他人的行礼。

两府的男男女女、小厮、丫鬟们,也都按照各自的差役等级,上、中、下分别行礼完毕。

随后,开始分发压岁钱、荷包以及金银锞子,接着摆上了合欢宴。

男人们坐在东边,女人们坐在西边,依次入座后,大家先一起喝了屠苏酒,又品尝了合欢汤、吉祥果和如意糕。

之后,贾母起身到内间去更衣,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那天晚上,各处的佛堂和灶王像前都点上了香,摆上了供品。王夫人正房的院子里,也设好了祭拜天地的纸马和香炉供品。

大观园的正门上,挂起了明亮的大角灯,两旁还有高高的灯笼,各处都安装了路灯。府里的上下人等,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整个晚上,人声嘈杂,欢声笑语不断,爆竹声和烟花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到了第二天凌晨五鼓(3到5点),贾母等人按照各自品级精心梳妆打扮,备齐全套的仪仗执事,进宫去朝贺新年,同时也祝元春千秋。参加完宫中的宴席后,她们又前往宁国府祭拜祖先,之后才返回荣国府。回到府中,接受完众人的礼拜后,贾母便更换了衣裳,准备休息。

对于那些前来拜年的亲友,贾母一概没有接见,只是和薛姨妈、李婶两人随意地聊聊天,或者与宝玉、宝琴、宝钗、黛玉等姐妹们一起玩围棋、打牌作乐。

王夫人和凤姐天天忙着请人吃年酒,那边的厅堂和院子里,处处都是唱戏的、喝酒的,亲友们络绎不绝,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了七八天,才算告一段落。

转眼间,元宵节又快到了,宁国府和荣国府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正月十一日,是贾赦请贾母等人去赴宴,第二天贾珍又设宴相请,贾母都去坐了半日。

王夫人和凤姐连日来不断被人请去吃年酒,都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到了十五日晚上,贾母便在大花厅里让人摆了几桌酒席,又请了一班唱小戏的,厅里到处挂满了各种精美的花灯,带着荣国府和宁国府的子侄、孙儿孙媳们,一同享用家宴。

贾敬向来不喝酒,所以就没去请他。等到十七日祖上的祭祀仪式结束后,他又出城去静养了。就算这几天他在家里,也是独自待在干净的屋子里,不闻不问外面的事,这里暂且不提。

贾赦稍微领了贾母的赏赐后,就告辞离开了。贾母知道他在这儿大家都会有些不自在,也就随他去了。

贾赦回到家后,和门客们一起赏灯喝酒,自然是耳边响着笙箫歌舞的声音,眼里满是华丽的景象,他享受的自在快乐,和贾母这边是截然不同的。

在贾母所在的花厅里,总共摆了十来桌酒席。每张酒席旁边都放置着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摆放着香炉、香瓶、香盒这“炉瓶三事”,里面正焚烧着皇帝御赐的百合宫香,那袅袅香烟散发着独特的芬芳。

茶几上还摆放着小巧精致的盆景,这些盆景长约八寸,宽约四五寸,高二三寸,盆景里精心布置着山石,山石上布满了逼真的青苔,盆中栽种的都是娇艳新鲜的花卉,仿佛将大自然的一角浓缩其中。

此外,还有用西洋漆制成的小茶盘,茶盘里放着古朴的旧窑茶杯,旁边是色彩斑斓的十锦小茶吊,茶吊里泡着上等的名茶,还未入口,便已能闻到那股沁人心脾的茶香。

整个布置所用的器物风格统一,都是紫檀木透雕而成,上面还嵌着大红纱透绣的花卉图案以及草书字体的诗词璎珞,显得格外华贵典雅。

原来,绣制这副璎珞的也是一位来自姑苏的女子,名叫慧娘。她出身于书香门第、官宦之家,本身就精通书画艺术。绣制针线活,对她而言不过是偶尔为之的消遣,并非为了拿到市场上售卖。这屏风上所绣的花卉,每一朵都是模仿唐、宋、元、明各个朝代名家的折枝花卉作品,因此其构图和配色都显得格外高雅,绝非那些一味追求浓艳、匠气十足的作品所能比拟。在每一朵花的旁边,慧娘都用古人题写此花的旧句,或诗或歌,各不相同,并且全部用黑绒绣出草书字体。这些字迹的勾挑、转折、轻重、连断,都与用毛笔书写的草书毫无二致,绝不像市面上那些绣品的字迹那样生硬呆板,令人遗憾。

慧娘并不依靠这门技艺来谋取利益,所以尽管天下人都知道她的作品,但真正能得到的人却非常少。世间那些官宦富贵之家,没有这件宝物的也大有人在。慧娘的作品因此被世人称为“慧绣”。甚至有些贪图利益的人,最近开始模仿她的针法,欺骗那些不懂行的人来获取利益。可惜的是,慧娘命运多舛,年仅十八岁就去世,如今再也无法得到她的新作了。那些拥有她作品的人家,即使只有一两件,也都珍藏起来,舍不得使用。

有一群痴迷于翰墨文化的先生们,因为深深惋惜“慧绣”的绝妙,认为用“绣”字来称呼,似乎无法完全表达其精髓。这样充满笔墨意趣的作品,用一个“绣”字来概括,反而显得有些唐突了。于是,大家商议后,决定将“绣”字隐去,换上一个“纹”字。因此,如今这些作品都被称为“慧纹”。如果有一件真正的“慧纹”作品,其价值是无法估量的。

贾府虽然荣耀显赫,但也只有两三件这样的宝物。去年,已经将其中两件进献给了皇上,目前只剩下这一副璎珞,一共十六扇。贾母对它爱如珍宝,不将其列入请客时展示的各种陈设之中,而是只留在自己身边,高兴的时候摆酒赏玩。

此外,还有各种旧窑小瓶中,都点缀着“岁寒三友”“玉堂富贵”等鲜花图案。

上首的两桌坐席,安排的是李婶和薛姨妈两位。

贾母所在之处,东边摆放着一张矮足短榻,榻前设有透雕夔龙纹的护屏。榻上配置齐全,有靠背、引枕,还铺着皮褥子。榻的一头,又放置了一个极为轻巧的洋漆描金小茶几,茶几上摆着茶吊、茶碗、漱盂、洋巾等物,还放有一个眼镜匣子。

贾母斜倚在榻上,和众人说说笑笑了一阵,随后自己拿起眼镜,朝戏台上望了望,接着又笑着对薛姨妈和李婶说:“我年纪大了,身子骨不中用,放肆些,容我歪着身子陪陪你们吧。”说完,又吩咐琥珀坐在榻上,拿着美人拳给她捶腿。

榻下并没有摆设正式的坐席,仅有一张高几,上面摆放着璎珞、花瓶、香炉等装饰物品。另外,在旁边还特意设置了一张精致的小高桌,上面放着酒杯、匙箸等餐具。贾母把自己这一桌的坐席安排在榻旁,让宝琴、湘云、黛玉、宝玉四人就座。

每上一道菜、一种水果,都先端到贾母面前,让她过目。贾母要是喜欢,就留在小桌上,尝上几口,然后还是撤下来,放到那四人的席上。这就算作是他们四人跟着贾母一同坐席。

所以,下面依次才是邢夫人、王夫人的座位,再往下就是尤氏、李纨、凤姐以及贾蓉妻子的位置;西边一排则是宝钗、李纹、李绮、岫烟、迎春等姐妹的座位。

在房屋的两边大梁上,悬挂着一对对由三五个玻璃芙蓉彩穗拼接而成的灯饰。每张宴席前都竖立着一根漆黑的灯杆,灯杆顶端倒垂着形似荷叶的灯座,荷叶灯座上设有插蜡烛的烛座,上面插着色彩斑斓的蜡烛。

这些荷叶灯座其实是采用珐琅工艺精心錾刻而成的,烛座部分设计为活动结构,可以灵活扭转。此刻,人们都将荷叶灯座扭转至向外倾斜的角度,使得灯光能够完全向外照射,这样看戏时,戏台上的景象便显得格外清晰真切。

房间里的窗格和门户都被一一摘下,取而代之的是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穗宫灯。

走廊的屋檐内外以及两边的游廊和罩棚上,更是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有羊角灯、玻璃灯、戳纱灯、料丝灯,还有绣制的、绘制的、堆叠的、镂空的,以及绢制和纸制的各种灯饰,五彩斑斓,美不胜收。

在走廊上摆放的几桌宴席旁,坐着贾珍、贾琏、贾环、贾琮、贾蓉、贾芹、贾芸、贾菱、贾菖等人。

贾母也曾派人去邀请族中的男女老少前来相聚,然而那些族人们各有各的情况:有的年纪大了,懒得凑热闹;有的家里没人照应,不方便前来;有的正患病在身,想来却来不了;有的则是因为嫉妒贾家富贵,又自觉自家贫寒而心生羞愧,不肯前来;甚至还有一部分人,因为厌恶凤姐的为人处世,赌气不来;还有些人羞羞答答、扭扭捏捏,不习惯见人,因而不敢前来。所以,虽然族中人数众多,但前来赴宴的女客,只有贾菌的母亲娄氏带着贾菌来了,男客呢,也仅有在凤姐手下做事的贾芹、贾芸、贾菖、贾菱四人到场。

当下,人虽没有到齐,但在家庭小宴的范畴里,这般人数也算得上是热闹的了。

这时,林之孝的妻子又带着六个媳妇进来了,她们抬来了三张炕桌。每张炕桌上都铺着一条红色的毡子,毡子上整齐地摆放着挑选过、大小一致且刚铸出来的新铜钱,这些铜钱用大红色的彩绳串着。每两个媳妇负责抬一张炕桌,一共抬了三张。

林之孝家的在一旁指挥道:“把那两张炕桌放到薛姨妈和李婶的座位下面,再把这一张送到贾母的榻前。”

贾母见状,说道:“就放在屋子中间吧。”

这些媳妇们向来熟知府里的规矩,于是将炕桌放下后,一起把串铜钱的彩绳解开,让铜钱散落在炕桌上。

此时正唱着《西楼·楼会》这一出戏,眼看着就要结束,于叔夜因为赌气离开了。这时,那个扮演文豹的小演员便开始插科打诨,说道:“你赌气走了,正好,今天可是正月十五,荣国府里老祖宗设家宴呢,我骑上这匹马,赶紧进去讨些果子吃才是正经事儿。”说完,引得贾母等人都笑了。

薛姨妈等人也都说:“真是个机灵鬼头的小孩子,怪让人心疼的。”

凤姐便说道:“这孩子才九岁了。”

贾母笑着说道:“难为他能说出这么巧的话。”说完,就喊了一个“赏”字。早有三个媳妇事先在手下准备好了小簸箩,一听到“赏”字,立刻走上前去,从桌上散放的钱堆里,每人撮了一簸箩,然后走出来对着戏台说道:“老祖宗、姨太太、亲家太太赏给文豹买果子吃的钱!”说着,就向台上撒去,只听见哗啦啦满台都是钱响的声音。

贾珍和贾琏已经命令小厮们抬来了装满钱的大簸箩,悄悄地预备在一旁。

听到贾母要赏钱了,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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